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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比乌斯环【10】

    楚行云忙问:“谁?”

    周渠良从二楼往下走,停在他面前,道:“贺丞。”

    贺丞?怎么会是贺丞?他想过会是其他任何人,唯独没有想到是贺丞。

    楚行云即感到庆幸,又感到不安,也就是说,能否找到在二楼投放炸|弹的人,全部的希望就压在了贺丞身上。

    他叹着气捏了捏隐隐作痛的眉心,又问:“他一直站在这儿吗?”

    “我一直和他在一起,他在......”

    周渠良同样很聪明,在楚行云捋时间线的时候,他也想到了放炸

    ‘弹的人很有可能利用的是二楼空荡无人的时间,避人耳目,趁机作案。

    楚行云见他欲言又止,满面疑虑,于是追问:“他怎么了?”

    周渠良看了他一眼,道:“没什么,他只是在市长秘书讲话的时候去了一趟卫生间。”

    楚行云机警的抓住重点:“卫生间在二楼?”

    既然已经被他说破,周渠良索性把心中的疑虑也说出来:“他去卫生间后,一直到保安疏散人群都没有回来,我就上去找他,却看到他躺在洗手间外的楼道里,就像是——”

    周渠良拧着眉,再次陷入疑惑当中。

    楚行云已经不知道自己抱着什么心态往下追问,仿佛只是条件反射,身体本能:“就像是什么?”

    周渠良转头看着他,目光冷寂又深沉,道:“就像是睡着了。”

    楚行云有点晕头转向,以往处理任何盘根错节的案件都没有像现在一样,给他带去沉重的压力和疑惑,刚才还觉得自己捋出了头绪,然而现在却觉得一头扎进了迷雾当中。

    “带我去看看。”

    有了周渠良带领,他才得以发现原来放□□的西面角落正对着一条走廊,十几米的走廊走到头向左转,就是卫生间。

    周渠良指着男士洗手间斜对面的一个位置:“当时他就躺在这儿。”

    “什么样的姿势。”

    周渠良用手比了一下,道:“头朝着西边,侧卧着。”

    西方?

    楚行云站在他说的位置上,背对着洗手间看着西方,眉目间疑色更深。

    如果贺丞头朝着西方,那就说明他根本没有走进卫生间,甚至有可能是在去卫生间的路上。他侧卧着,说明他倒下的力道有所缓冲,起码没有被人迎面袭击,那样他会仰倒在地上,然而他却侧卧着,就像是——被人放下去了似的。

    困在只剩残骸的宴会厅,这些问题都不会得到解答,况且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其他多余的讯息也难以寻到,于是他对周渠良说:“走吧,先出去。”

    走出国宾楼,武警还在探测爆|炸物,陈经理还在和消防队的指挥官纠缠,坚称自己消防安全方面没有任何问题,说什么都不愿配合检查。

    楚行云走过去,稍微提高了嗓门,就把耍赖撒泼的陈经理的气场压了过去:“把你们酒店顶层宴会厅的设计图纸给我一份。”

    说完不等他有所反应,又走向相熟的武警队长,拜托他调出几个人帮忙取周围国宾大楼正门和后门两个出口附近的私用摄像。

    周渠良在旁边等了一会儿,见他无暇顾及自己,于是走上前对他说:“楚队长,那我就先走了。”

    楚行云跟他握了握手,道:“辛苦,今天谢谢你了。”

    周渠良道了声‘客气’,刚准备抬脚,就见拥堵的道路中又开进来一辆警车。

    消防车洒在地面的积水造成夜晚寒气浓重,乔师师从车上下来,立刻裹紧了身上的短风衣,抱着胳膊往楚行云所在的方向走过去。

    “老大。”

    她停在楚行云和周渠良面前,先看了周渠良一眼,蹙着两道弯眉,心事重重的样子,然后对楚行云说:“我看过现场了,情况不乐观。”

    她一句‘情况不乐观’,楚行云大概就明白了,意思就是凶手做的干净,走的顺畅,没留下线索,无从追踪。

    “咱们有人留在现场吗?”

    “没有,国安的人把现场都封了。”

    楚行云皱眉:“国安?”

    现在国安两个字在他眼里直接指代的就是贺瀛,然儿贺瀛参与进来,又给三起枪击案添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傅队他们晚了一步,国安已经——”

    话说一半,乔师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噤了声看向周渠良。

    周渠良和她对视一眼,礼貌性的笑笑,然后准备离开。

    乔师师忽然伸手拦住他:“等一下,周先生。”

    周渠良依言停住,目光沉静的看着她:“什么事?”

    乔师师从手机里找出一张照片举到他面前:“姜伟,认识吗?”

    周渠良皱着眉认真辨认两眼:“不认识。”

    楚行云也起了疑:“乔儿,怎么回事?”

    乔师师看了看楚行云,末了又看向周渠良,道:“这个人刚才在家里被杀了,是你公司的一个实习生,而且他被杀前报案的时候,留下了这句话。”

    说着,她从手机里找出一段录音,当着他的和楚行云的面播放。

    楚行云留神去听,听到一道年轻男性嗓音的呼救,最后一句话止于‘是华丰集团周——’随后,一声惨叫为这起死亡之前的录音划上休止符。

    是华丰集团周渠良?

    他下意识的扭头看向周渠良,只见周渠良微微拧着眉,也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

    太阳穴忽然突突直跳,楚行云烦躁的掐了掐眉心,抬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无奈道:“周总,尽管我很愿意相信你,但是既然死者的留言中提到了你,还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

    周渠良依旧保持着从容不迫的风度,目光从乔师师身上移开,落在楚行云脸上,目光逐渐凝结,冷却:“那么现在我是被警方传唤了吗?”

    楚行云细细看他两眼,讪笑:“没这么严重,简单问个话而已。”

    周渠良唇角撇出一丝笑意,张开双臂给他展示自己一身狼狈,道:“那请你给我时间,让我回家换身衣服。”

    楚行云笑:“今天晚上就算了,明天吧,明天早上上班时间,我在市局等你。”

    周渠良谢了他,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停住,回过头道:“如果你要派人守在我家门外,我表示理解。我想说的是,我家里客房很多,可以为你的人提供一张床。”

    楚行云斜勾着唇角,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在心里欣赏他的从容和风度,磊落和潇洒。

    忽然,他把乔师师往前推了一把:“乔儿,送周总回家,今天晚上别给人家添太多麻烦。”

    乔师师正在恍神儿,冷不防被他一推,险些撞到周渠良身上,还是被周渠良扶住肩膀才没有跌倒。

    她眼神一闪,连忙从周渠良怀里退后半步,然后回头去瞪楚行云。

    楚行云冲她挑眉一笑,从在一旁等待许久的陈经理手中拿走一份图纸,然后率先离开国宾楼,沿着夜色深沉的步行街很快走的没影儿了。

    乔师师一个人能打三四个地痞流氓,一般的妇女不能和她相提并论,所以他还真不担心这妮子会被谁占便宜。如果今天晚上真出事了,那也是她占了周渠良便宜。

    “那就麻烦你了,乔警官。”

    周渠良说完,率先走向她停在路边的警车。

    相比周渠良的坦荡,乔师师就有些小人般的戚戚,站在夜深雾重的街边,咬一咬牙鼓一鼓劲儿,小跑到车旁,拉开驾驶座车门坐了进去,说了句傻话:“去哪儿?”

    话一出口,险些咬着自己的舌头,她竖起手掌挡在脸侧,遮住周渠良投来的目光。

    周渠良忽然笑了笑,笑声很轻,轻的几乎可以忽视:“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回家休息。”

    由于此行的身份已经被楚行云拆穿了,所以一路上乔师师很尴尬的保持沉默,周渠良也不着意和她搭话,一路上诺有所思的看着窗外。

    “今天晚上好像发生了很多事。”

    他们去别墅区的路上,虽然弥漫在城市上空的恐慌和硝烟已经逐渐散去,但是却弥留在街道上行人的脸上,路旁被撞坏的基石上,和依旧在街道上蹿行善后的特|种车辆上。

    周渠良撑着额角,面容肃静的看着路边停靠的几辆被撞毁的私家车,以及正在和交通警察吵闹纠缠的私家车主。

    转瞬即逝的,无奈的交通警察和索要赔偿的市民都随着街景被留在身后,前方又迎来连夜抢修电缆的电工。

    乔师师留意用余光观察他,道:“的确发生了很多事,今天晚上死的不止姜伟一个。”

    周渠良不禁愣了一下:“还有谁?都是我的员工?”

    乔师师道:“不是,其他两名死者不是华丰海运的人,我们还没找到这三名死者之间的联系。”

    周渠良扭头看她一眼,脸上笑容掺上几分真假不定,虚实莫辨,道:“既然你们怀疑我和一桩命案有关,那你们也有理由怀疑我其他两桩命案有关,所以现在我是警方重点调查的嫌疑人了吗?”

    虽然他掩饰的很好,但是乔师师依旧在他脸上看到当日他们上门搜查周世阳的车时,他因为弟弟受到不公和质疑而愤怒的神色。

    乔师师忽然粗声大气的笑了笑,开玩笑似的道:“你敢这样说,我们还不敢这样想呢,我们队长让我盯着你,只是想找到你和死者姜伟之间的联系而已。”

    周渠良颔首沉默片刻,随后转头看向窗外,淡淡笑道:“华丰海运以前是由世阳管理,现在交给了我的副总邱治,明天我会让他协助你们调查。”

    他这么坦荡,完全一副热心提供线索,积极配合调查的好市民的模样。

    她几乎想给楚行云打个电话,告诉他;老大咱别盯周渠良了,他成熟稳重又帅气,肯定是一名遵纪守法的好市民啊啊啊啊!

    带着好市民回到半山别墅区,她把警车停在了周渠良家中的车库里。

    看着他关车库的身影,乔师师心里特复杂,想她蹲点嫌疑人的次数多不胜数,被嫌疑人体谅外勤作业辛苦,被邀请到家中过夜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不光是她,整个刑侦支队都没遇到过。

    周渠良把车库门关好,没留意她脸上不停变换的神色,从西装口袋里掏出钥匙走向别墅房门。

    他们站在门首下,感应灯自己亮起,周渠良打开房门和客厅的灯光,道:“请进。”

    乔师师一进门儿,就被大金毛一头撞进怀里,差点没被它撞出门儿。

    “水饺。”

    周渠良像呵斥不听话的孩子似的微微压低声音叫了一声金毛。

    金毛才从把爪子从乔师师身上拿下来。

    乔师师蹲在门口喜滋滋揉金毛风脑袋:“水饺好像挺喜欢我的。”

    “嗯,很难得。”

    周渠良跟她闲聊的空档,已经打开了一楼起居室左手边的一间客房,扬声道:“厨房橱柜第三个格子里是它的狗粮,麻烦你帮我喂喂它。”

    乔师师应了一声,顺利的在他所说的地方拿出一袋狗粮,又在起居室角落里找到狗盆儿,把大金毛带过去,盘腿坐在地上很没分寸的给它倒了满满一整盆儿。

    “你在干什么?”

    她边看着水饺吃东西,边问道。

    “客房很久没人住了,我收拾一下。”

    周渠良在客房的衣柜顶层拿出一套干净的被褥,依靠自己并不怎么纯属的手法铺好床单,然后走到窗边,拉开窗边,打开窗户,以便让室内的空气尽快度换成新鲜的。

    “太麻烦就算了,我在客厅睡沙发就行。”

    乔师师浑不在意道。

    周渠良把窗帘规整好,笑了一下,声音低了许多,说:“那怎么行。”

    他拍掉掌心的灰尘,打算把被褥套上新的被罩,身形却在转身之间忽然停住。

    窗外有人,就在此刻,一楼窗外,站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这个人背贴着墙壁,半只胳膊露在外面,和站在室内的周渠良仅有一墙之隔......

    刚才他们回来的时候,院子里全黑着,只有车库前亮着两点光源,所以很难看到隐藏在黑暗中的人影。此时也是凑巧进入了‘访客’窝藏墙后的房间,不经意间发现了这位突然造访的客人。

    周渠良仅用了短短几秒钟时间接受了此时的险境,随后目光一暗,转身走出客房,不动声色道:“不麻烦,就是很久没通风了,洒一点清新剂会好一些。”

    客厅里的乔师师要起身帮忙:“清新剂在哪儿?我去拿。”

    她刚有动作,却见周渠良满面冷肃的从客房里出来,竖起食指对她“嘘”了一声。

    周渠良从竖在墙边的球筒里抽出一根棒球棍,简短的向她打了一个手势:别动。

    乔师师机敏的从他的肢体和神情中察觉到危险的氛围,于是连忙站起身,看着他提着棒球棍走向门口,没有如他所言般留在原地,而是放轻步子跟了过去。

    就在周渠良即将走到门口的时候,水饺以为主人大半夜的要和他玩接球,忽然狂吠了一声冲到院子里,不仅如此,还捎带手的撞倒了周渠良。

    他们这边动静着实太大,乔师师清楚的听到水饺刚冲出去,屋子斜后方忽然传来一声响动,想必就是周渠良警示她的‘危险’。

    没有任何犹豫和思考,她拔腿冲出门口,撇下被金毛撞到不知道伤到了哪儿的周渠良,顺着声音传来的方位跑过去。

    周渠良好巧不巧撞到了腰,只迟了乔师师一步,撑着棒球棍从地上站起来,也跑了过去。

    虽然乔师师速度很快,但是金毛闯祸在先,埋伏在车库旁的人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暴露,所以乔师师赶到屋后时,只看到月明星稀下一个男人的背影矫健的爬上车库,然后攀上高耸的围墙,没有丝毫逗留的一跃而下。

    乔师师不甘示弱的徒手爬上两米高的车库,踩在围墙刚要往下跳就听周渠良叫她:“乔警官!”

    乔师师连忙急刹车,身体里的后坐力险些把自己送出去。

    “怎么了?”

    她急道。

    周渠良扔掉棒球棍,单手扶着腰走到刚才那个男人藏身的窗后,从地上捡起个什么东西,然后抬头看着她,声调深沉道:“他有枪。”

    有枪?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逃走的人是她离开的诱饵,还有其他人埋伏在周渠良周围,稍一琢磨,不追了,留下保护周渠良要紧。

    乔师师从车库上蹦下来,把他手里的东西拿走,借着客房窗户透出来的灯光一看,才发现是一副弹夹,里面装载了满满六颗子弹。

    她心里先是一紧,后是一松,一时没控制好自己的嘴,冷笑着骂了句:“操,不是小偷小摸吧。”

    跟了楚行云多年,这妮子也有点邪性。

    周渠良看了她一眼,依旧冷静道:“不知道和今晚发生的枪击案有没有关系。”

    乔师师把弹夹揣兜里,抱着胳膊望月沉思,经过深思熟虑道:“本来还怀疑你,现在你的嫌疑基本可以抹了。同一天,几乎同一时间段不会偶然发生多起枪击案,很有可能是有策划和预谋,既然姜伟是目标,你也是目标,那么你们的处境应该相同,我们应该寻找你和姜伟之间的共通点——”

    说着,她忽然发现她把眼前的周渠良当做了同事,于是连忙结束自己的推测,干净利落道:“明天你得好好配合我们调查。”

    周渠良道:“当然了,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我会被持有枪械的危险分子盯上。”

    说着看着她问:“那你今天晚上是先回去,还是留在这里?”

    乔师师纳闷:“我为什么要走?”

    周渠良:“......我这儿已经不安全了。”

    乔师师一脸的理所应得:“那我更要留下了啊,你的处境已经很危险了,现在又受伤了,我走了谁保护你?”

    周渠良做梦都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能从一个女孩子嘴里听到‘我保护你’这句话,他弯着唇角似是想笑,隐藏黑暗中的眸子很是复杂的看着乔师师。

    乔师师只注意到他一直捂着后腰,于是问道:“你磕着腰了?”

    “刚才不小心摔了一下。”

    乔师师弯下腰往蹲在她腿边的金毛脑袋上轻轻拍了一巴掌:“瞧你干的好事儿。”说完关切道:“我帮你看一看吧,不严重的话按摩按摩应该就好了。”

    周渠良不假思索的摆手谢绝:“不用了,我——”

    话没说完,乔师师粗枝大叶的哎呀一声,拽住他的手腕反客为主往屋里走:“这有什么,我们队里几个老爷们我都按过来了。我们队长夸我技|术一级棒!”

    周渠良:......

    话是好话,意也是好意,只是这话从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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