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苗人凤
那人在混战中提起的人正是田归农。他一落地立刻就把人扔在地上,仿佛对方是什么肮脏东西似的。与此同时,他手中的剑不停,一个剑诀递上前。 路过远远地看着,暗叫糟糕。庄园前头程灵素与袁紫衣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她们两人中间还站着另外一个女人。这汉子武功高强,袁紫衣恐怕不是对手。 袁紫衣未等敌人剑招靠近,她长鞭一甩,喝一声:“闪开!”要逼退那人。那人不闪不避,待她长鞭缠上剑身,握剑陡沉,剑身往上挑起,要把长鞭挥走。袁紫衣跟着飞身跃起,半空中收鞭松开了那人长剑。那人也不去追,视线扫回来,落在程灵素上来,并没有动手。程灵素倒是识时务,没做任何反抗,大方地放了手。 连救两人,那人却似连声谢都不想听,也不愿都看二人一眼,转身就走。胡斐也已逼退朝廷武士,欺上前去,拦住了那人去路。他一口宝刀悬江,指着那人问了什么,路过却是听不大分明。 “是……苗大侠。”田青文脸色发白,惊喜早变成了惊惧,显然不明白为何前来救父亲的人竟会是他的头号仇人。 路过听了也是极为震惊。能称为苗大侠的,除了苗人凤不做第二人考虑。但苗人凤救田归农…… 这也太扯了吧! 中间的打斗渐渐安静了下来,各大残疾门派见到对方来了厉害的帮手,也都纷纷围了上去要助胡斐一臂之力。 路过也靠近了过去,只听胡斐正说着:“不可能!他害死我爹娘,我今日说什么也要杀了田归农替我父母报仇。苗大侠,你若还惦念你义兄义嫂,就别横插一脚,否则,我连你一起杀!” 苗人凤不知田归农实乃下毒的幕后真凶,也不知胡斐的父亲正是胡一刀,只道可能是兄弟。他委实不愿和胡斐动手,但却也不愿他杀了田归农,又见胡斐如今似乎对打败自己成竹在胸,不由得也有些动气,要看这少年如今到底长了些什么本事。又见他手中的宝刀依稀是当初他埋在胡一刀坟前以此殉葬祭奠的,更是又气又恼,只道世事无常,人心难测,前些日子才见到的英勇侠义的少年居然这么快就沦落成了如此小人。但他若以为有宝刀加持就能胜过自己,那也该给他点教训。 他长剑横胸,当下摆了个起式,淡淡道:“想杀我,不妨试试。” 胡斐不知苗人凤心中想法,只道他口口声声说尊敬义兄义嫂,如今却这般维护他们真正的仇人,心中不由怒火炽起,顺手将手中的冷月宝刀交给了程灵素,道:“二妹,你帮我拿着。” 程灵素愣了一瞬,接过了宝刀。胡斐也没留意她在迟疑什么,只长臂一探,回来时手中已多了一把单刀,却是抢了一个朝廷武士的刀。 苗人凤见放弃宝刀反而用寻常单刀,显然是不愿意占自己便宜,也稍稍安慰了些。胡斐抢刀之后,并未立刻攻上,只是肩膀沉下,双脚一前一后,马步微弓,刀锋竖起立在胸前,正是胡家刀法第一招起手式“沙僧拜佛”。他念及对方既是大侠又是长辈,总是气恼非常却也还是礼数周到。 苗人凤还了一招“丹凤朝阳”,虽也是行礼致敬,但他使招并未后退,也就算个半礼,但对方既是晚辈,他能还此一招,也是看重对方之意。 两人礼已毕,兵刃接,很快就斗在了一起,周围的人都纷纷后退了几步,扩大了圈子,留给他二人足够的空间。只见苗人凤左手剑诀,剑走偏锋刺出,出势夹风,又准又狠。胡斐见他来势厉害,哪敢有半分疏忽,全神贯注迎敌。两人刀剑既接,而后绵绵而至,再也不容有任何喘息机会。在场的众人也都屏气凝神,百双眼睛也只盯着场中二人来回转动,就连路过这等不懂武功的人,也被深深吸引住,又往前靠近几步。 周重阳武功虽厉害,但是欣赏价值绝对不如这般真刀实剑的你来我往。眼见着二人越斗越快,几乎分不清二人身影,加上天色已暗,两人衣服颜色相近,竟然再也开不清只觉两道兵刃白光裹着两团灰影,呼呼声中偶尔夹杂一两声刀剑碰撞的铮声以及两人各自称赞对方的“好”声。 路过看的没意思了,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却见场子外围,在众人都津津有味地盯着中间二人时,外头却有人正鬼鬼祟祟准备悄无声息溜之大吉,正是田归农。 “田相公,这是要去哪里?”路过高声喊了一句,得到田青文的狠狠一瞪。 “二妹,拦住他!”向来胡斐与旁人动手之时,程灵素总能让他无后顾之忧。若在以往,田归农是他的大仇人,他要比武不能分神,这种盯人的事他就是不说,程灵素也帮他照料得极好,哪可能出现这种让仇人趁他不备时逃走的情形? 路过低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程灵素。程灵素早就连宝刀都交给袁紫衣保管,而选择站到了路过身边。此时听到胡斐这句话,她眼眶一红,没有答话。 忽然一条人影从场中飞跃而出,要拦住田归农的去路,后一条人影立刻又至,要阻住他。胡斐道:“苗大侠剑术精妙,胡斐稍后再讨教。这田归农是我不容戴天的仇人,今日绝不会放他离开!苗大侠你若念着义兄义嫂之仇,为何反而护他至此?更何况……” 胡斐回头看了一眼程灵素与袁紫衣带来的那个女人一眼,并没有直说出来。苗人凤自此终于听出异常,奇道:“我义兄死因虽是中毒而死,但却是死在我手上,与田归农是何相关?” 胡斐愤然道:“是你下的毒么?” 苗人凤道:“不是!”他回答甫毕,立刻明白过来,凌厉眼神扫向田归农,喝道:“是你下的毒!” 田归农面如死灰,连连后退,摆手道:“不……不是!” 苗人凤上前两步,森然道:“实话!” 田归农嗫嗫嚅嚅,再也说不出否认的话来。苗人凤咬牙切齿,万没想到自己追查半生的仇人居然是一直就在眼皮底下,更没想到的是此人不仅是害死胡一刀的大仇人,还与自己有夺妻之恨。 他扬手把剑高高举起,恨不得将此人千刀万剐,田归农吓得连连瑟缩,朝场中一人看去,道:“阿兰,救我!” 原来程灵素与袁紫衣带过来的人是苗人凤的前妻南兰,也是田归农的现任妻子。她们在郊野遇到她,又听胡斐说田归农带了天龙门弟子来围剿自己,于是想拿住南兰,万不得已时能当作人质。 苗人凤脸上露出悲怆的神情,回头望了南兰一眼,脸上神情复杂至极,是悔恨,是愤怒,是无奈。南兰也看着他,却只一眼,随即愧疚得别开了脸去。
苗人凤心中千般犹豫,他欲手刃田归农为胡一刀夫妇报仇,但是杀了此人,南兰必失依靠,她是官家小姐出身,若失去依靠那是再无活路。他千里迢迢赶来救人,就是听说田归农在天下掌门人大会上树敌太多,江湖豪杰联合起来要对付他,就怕他出了什么意外,牵连无辜的南兰。 若他与田归农无仇,他这一剑必是刺得毫不犹豫,但有此恩怨在前,他这一剑下去,便不会纯粹。到底是为胡一刀夫妇报仇?还是只是自己私恨作祟?大义与私情只见,他居然举不起这复仇之剑。 天色已晚,晚风四起,郊野的人家静谧安闲,远处寻常百姓家时有狗吠传来。风拂过地里谷苗,拂过众人身畔,只有沙沙声。 “爹爹,爹爹!你在哪里?”这短暂的旷野寂静中,忽然传来两声幼女焦急的呼唤声。 苗人凤浑身一震,回过神来,深情立刻变得温柔,朝那声音望去,柔声回应:“爹在这儿。” 他这一回应,南兰也迅速抬起头朝女孩的声音方向望去。 昏暗的夜色里,一匹快马的黑影哒哒而来,马上的人高大威武,却是不断地传来“爹爹”的喊声。 苗人凤低声道:“胡兄弟,此人既然是你的杀父仇人……你……” “动手吧”三个字在他嘴边滚来滚去,最后也没有滚出来,他放下剑,转身朝女儿走去,再也不问这仇恨之事。 “兰儿,兰儿!”南兰听到女儿的声音,也忍不住跟在苗人凤身后,要去看女儿一眼。田归农见他们一家团聚,想起自己百般蝇营狗苟,此时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挽留她。 苗人凤没有拒绝前妻想看女儿的心愿,只是快步朝飞驰而来的快马走去。快马顷刻而至,马上跃下一个人来,将怀中的女孩交给他,道:“原来你就是兰兰的爹爹,怎地把女儿一个人留在客栈,多危险!”这里的兰兰却不是苗人凤的前妻,而是他的女儿苗若兰。 路过愣了一愣,原来这声音正是周重阳。很好,事情解决了,他倒回来了。 苗人凤抱起女儿,连声道谢,转头又柔声向女儿道歉。苗若兰很懂事地回答道:“爹爹有事情,兰兰要等着。但是天黑了爹爹都没有回来……” 软糯的娇嗓没有丝毫怪父亲之意,让在场所有人都软了心肠。南兰在后头,泪如雨下,忍不住哽咽地唤了一声:“兰儿……” 苗人凤脊背僵了一僵,他抱着苗若兰背对着她,苗若兰恰好与她面对面。苗若兰听到声音,抬头去看了一眼那个走近的女儿。她歪着头,黑亮的眼睛在昏暗里一闪一闪,美丽又可爱。 半晌,她疑惑地收回视线,问父亲道:“爹,这个姨姨是谁呀?” 南兰愣了愣,想解释自己。随即想起了几年前的风雨夜,她跟着田归农私奔,苗人凤带着女儿追来。女儿在爹爹的怀里,哭着喊着要mama抱,她却狠下心来连看女儿都不看一眼。如今,她还有什么脸面来叫女儿再唤一声“mama”。 苗人凤没有替女儿解释,却也没有立刻就把女儿带走,留给了南兰一个机会。 “兰儿……”南兰只唤出这一个名字,便哽咽得再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