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纪丞
拉完钩了,岑鸢这才放心,她哽咽了几声,还不忘问他:“你们学校封闭训练也可以出来吗?” 纪丞替她擦眼泪:“不可以。” 她一直哭,眼泪怎么擦也不擦完,纪丞干脆就先不擦了,等她哭完。 岑鸢哭了很久,哭累了,就不哭了。 她接过纪丞手里的纸巾,自己把脸上的泪水擦干:“那你请假了吗?” 纪丞摇头:“我□□跑出来的。” 体校的围墙有两米多高,岑鸢想象不到他是怎么翻出来的。但想到他的身高,似乎也不难。 岑鸢又开始训他了,责怪他总是胡来。 学校因为他是名列前茅的优等生,所以一再的放宽对他的束缚,给他开绿灯。 但这也不代表他可以一直胡来,容忍到底是有限的。 纪丞从书包里拿出一盒草莓牛奶,拆开吸管,扎破锡纸封口递给她:“我说了,我不怕被罚,也不怕被开除。” 岑鸢没接,她还有点生气,气纪丞做事不顾后果:“那你怕什么?” 纪丞的眼睛很好看,他不近视,眼里有光,尤其是看岑鸢的时候。 真诚,又认真。 现在的他就是用这种眼神在看岑鸢,他说:“怕岑鸢哭。” ---- 纪丞在医院陪了岑鸢一晚上,有她在,岑鸢就不会害怕。 她也不需要害怕。 从小到大,她遇到的风风雨雨,都是纪丞替她挡下的。 他有时候是一座山,有时候是一把伞。 渺小或者伟大,都是岑鸢的英雄。 她睡觉的时候,纪丞就在旁边陪她。 岑鸢睡的太沉了,甚至连张存琳来了也不知道。 还是她醒了以后,没看到纪丞。周悠然告诉她:“你张阿姨过来送饭,正好看到纪丞那孩子,气的揪着他的耳朵把他赶去学校了。” 岑鸢大概能想象到那样的画面。 纪丞不听话,一直都不听话,纪叔叔因为工作的原因,很少在家里。 纪丞算是张阿姨独自带大的,再温柔的性子也被他的叛逆磨的日渐暴躁。 周悠然回想起刚才的场景了,无奈的笑了笑:“纪丞那孩子别的都好,就是玩心大了点。” 岑鸢没说话,给她倒了半杯热水,又注入冷水兑温,然后才端给她。 周悠然喝完以后,也开始催促她:“我已经没事了,你先去学校吧,已经耽误这么久了,不能再不去了。” 岑鸢点了点头,走过去收拾书包:“那我放学了再来看你。” 周悠然说:“在学校专心上课,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 岑鸢:“嗯,知道了。” 她昨天一整天没来学校,进教室前,班主任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照常上课。 下课以后才把她叫去办公室,单独询问她的情况,为什么昨天没来学校。 岑鸢说明了自己家里的情况,并和班主任道歉。 班主任并没想过要罚她,岑鸢虽然成绩一般,但她很听话,这也是为什么周冽提出让她当副班长时,自己没反对的原因。 他安慰了岑鸢几句,让她别多想,这些天首要的任务就是期末考试。 这次的考试事关到高二的分班。 如果能分到重点班,肯定对成绩提升有帮助。 说完这些他就让岑鸢回班了。 她刚从办公室出来,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的周冽。 从班主任把岑鸢叫进办公室以后他就一直等在这里。 她没和学校请假,忘记了。 周冽给她家里打电话也没人接,岑鸢没有手机,他联系不到她。 一整天都很担心。 还好她今天来了。 刚刚无意中听到她和班主任的对话,他才知道她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他担忧的问她:“阿姨还好吧?” 岑鸢点头:“好多了。” 她绕过他离开,周冽跟上去,他沉吟了很久,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岑鸢,你以后遇到困难了,都可以跟我讲的,不管是学习上的还是生活中的。” 他涨红了脸,好像这一件十分难以启齿的事情。 对于三好学生的他来说,这已经是他做过最越界的事情了。 岑鸢深看了他一眼,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语气稍微缓和了些,至少不像从前那么冷淡了。 但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谢谢你,但不需要。” 周冽愣在那里,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身影。过了很久很久,他才无声走向男厕所。 那次之后,周冽没有再烦岑鸢了。 岑鸢也落了个清净。同桌是数学课代表,偏科虽然严重,但数学这门成绩一直都是全校第一。 偶尔她会给岑鸢补补课,但岑鸢脑子笨,很多题目得讲很多遍她才能听懂。 岑鸢很努力的在学习,从小耳濡目染接触到的事和物让她知道,穷人只有读书这一条路。 不然的会,只有一个下场。 她看着大街上游荡的那些人。 头发染的五颜六色,身上穿的衣服也是松松垮垮的,外套拉链没拉,裤子的裆很低。 这么冷的天,脚踝还露了半截在外面。 下车的时候天还是阴的,走了两步就开始下雨。 岑鸢没带伞,只能先站着躲会雨。 旁边是卖鱼的小摊位,老板正低着头在看书,新华字典那么厚,隐约可以看见书脊上的修真字眼。 盆里死了几条鱼,腥臭味有点刺鼻,风一吹,熏眼睛。 岑鸢站在那里发呆,什么也没想。 她身上穿的是高中的校服,宽宽大大也能看出她的清瘦纤细。 简单的高马尾,白皙的天鹅颈修长,哪怕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仍旧美的挪不开视线。 未施粉黛的清纯往往是最能让人记住的。 那几个游手好闲的小混混走过来,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滑冰。 “前面开了个溜冰场,哥哥带你去玩会啊。” 他应该抽烟,而且烟瘾很重,笑起来的时候,牙齿是不健康的黄。 岑鸢觉得他身上的味道甚至比这鱼塘里的腥臭还让人难以忍受。 想吐。 她也不顾雨还在下,绕过他们离开了。 那群人却不依不饶,跟了过来:“有什么好害羞的,不会我们可以教你啊。” “对啊,不想溜冰我们去上网,qq炫舞你玩吗,我紫钻六级。” “高几的,看你这发育,高一吧?” 岑鸢越走越快,看到医院了,她一路跑过去的。 手都在抖。 那群人她经常在看见,太显眼了,想不注意到都难。 整天在街上游手好闲的。 听周楚楚说,他们中某个人在附近的人里面加了隔壁班一个女生,两个人每天在qq里聊天。 前些日子那个女生没回宿舍,好像是被那个男生骑摩托车接走了,一晚上没回来。 岑鸢不是一个喜欢打听别人私事的人,但周楚楚的话却让她在意。 “听说那个女生回来以后身上全是伤,她每天晚上都在宿舍哭,问她发生了什么也不肯说。” 岑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肯定不是太好的事情。 偏僻的地方,文化程度普遍都不高。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话一点也不假。 医院有点冷,岑鸢把书包里的外套拿出来穿上。 这是纪丞昨天脱给她的,他今天走的时候也忘了拿,岑鸢原本打算洗干净了,等下次看到他的时候再还给他的。 她因为害怕,所以一路跑进的医院,想快点甩开那群人。 以至于现在还在喘气。 周悠然看见了,脸色担忧的问她:“怎么回事,喘的这么厉害。” 因为跑的太急,唇色都有点泛白了。 纪丞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太大了,她把袖子往上卷了几截,才露出自己的手。 她说:“下雨了,我又没带伞,所以就跑过来了。” 周悠然忙问她:“淋湿了没,别又感冒了。” 岑鸢笑道:“没呢,我跑的快,雨淋不到我。” 周悠然看见她脸上的笑,这才稍微放下心。 她看向窗外,雨好像停了,天空阴沉沉的,能看见的地方都是一片压抑的灰。 叹了口气,又将目光收回。 岑鸢乖巧的坐在椅子上,认真的看着那些药物的说明书。 周悠然有时候觉得自己很没用,岑鸢明明还这么小,却不得不替她一起承担家里的困难。 像她这么大的孩子只需要为了自己的成绩而烦恼,可她却过早的就开始直面贫穷带来的悲哀。 这次住院,不知道又花了多少钱,以后每个月还得复查,又将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岑鸢为了替家里减轻负担,每次放假都会偷偷出去打工做兼职。 这些周悠然都知道,同样的,她也知道,自己再怎么劝,岑鸢只会口头上答应。 还是会偷偷去。 她很懂事,但周悠然却不希望她懂事。 她应该有自己的童年的。 医生的建议是希望周悠然再多住几天,这样也好观察她病情的后续发展。 周悠然却心疼这一天几百的住院费,无论如何都要出院。 出院那天,岑鸢过来接她,周悠然走路还不是很顺当,得岑鸢扶着。 她们下了公交车以后还得走上很长一段路。 乡下都睡得早,六点以后就不在外面活动了。 家家户户关上门,只能透过那扇窄窗看见里面的光。 偶尔会有虫鸣犬吠的声音大破寂静。 岑鸢扶着周悠然,缓慢的往前走。她又抬头看天,漆黑一片,没有星星。 她突然很想知道,未来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让妈妈过上好日子了吗,脾气有稍微变好一点吗。 还有,应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