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和岑鸢想的没差,江祁景最后还是没去。 艺术家都是孤傲的,不愿意和那些身上都是铜臭味的商人打交道。 虽然这么说有些故作特立独行,但江祁景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他。 凡事老子乐意。 这点,就连刘因也拿他没办法。 只骂了他一句,又不忍心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好歹也是她花费了这么多财力精力换来的。 最后只能让江窈也一块去了。 在去之前,岑鸢就想过,可能会在那里碰到商滕。 但她也没有任何不适应,或是别扭。 把他和纪丞剥离开以后,商滕就只是商滕了。 在岑鸢眼中,他和楚杭,和林斯年,通通没什么区别。 她温柔,性子也薄凉清冷。 这种清冷无关对人的态度。 只是她的情绪,很难因为她不在乎的人而有所起伏。 楚杭亲自出来迎接的她。 他和商滕家世相当,年纪也相仿,但是性子却如同两个极端一般。 如果说商滕是冬夜里的寒风,刺人骨髓。 那楚杭就是夏日里的骄阳。 岑鸢对这两种都不讨厌,也算不上喜欢。 这次的订婚宴,来的人并不多。 除了两家的至交以外,就是双方的朋友。 但来的几乎都是楚杭的朋友,听说新娘从小到大,都是跟在楚杭身边长大的。 如果非要深究她有什么朋友的话,大概就是楚杭身边的那几个。 甚至也算不上朋友。 顶多算是和他们认识。 楚杭忙着招待客人,带着岑鸢入座后,就先告辞了。 岑鸢今天的穿着打扮很简单。 白色毛衣搭配浅色碎花长裙,外面是一件奶茶色的双排扣呢子大衣。 微卷的黑发用发带绑了个马尾。 很简约温柔的打扮。 她哪怕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都给人一种,婉约贤淑的印象。 这样的人,似乎格外讨小孩子的喜欢。 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乱跑乱走,险些撞到旁边的桌腿。 好在岑鸢及时用手挡住,他的额头,磕在她的手背上。 有些发懵的抬头。 岑鸢见他身边没有大人跟着,温柔的蹲下,替他把松掉的领结系紧了些。 “怎么一个人乱跑,你家大人呢?” 小男孩抿了抿唇,大眼睛盯着岑鸢看。 过了会,朝她伸出手,要她抱。 岑鸢笑了笑,伸手去抱他:“以后不能随便让陌生人抱,知道吗?” 他才三岁,当然不知道。 所以懵懵懂懂的问她:“那陌生姐姐为什么要抱我?” 她伸手在他鼻子上,轻轻的刮了刮,笑容里是对小朋友的溺爱:“因为你可爱呀。” 她纠正他,“不是陌生姐姐,是陌生阿姨。” 小男孩摇头,去抱她的脖子,脑袋趴在她肩上:“漂亮姐姐。” 岑鸢无奈的轻笑,抱着他起身:“你家人在哪?” 他手指着前面,岑鸢便顺着这个方向过去。 越往前走,便越安静。 酒店在岛上,四面都是海,过来的时候,有专门的轮渡。 半小时一趟。 只有拿了邀请函的人才能上船。 直到前面没路了,只有一扇玻璃门,门外的浅灰色窗帘,被风吹的飘动。 小男孩的手还指着那。 岑鸢迟疑的过去,把门推开。 冷风彻骨,夹杂着淡淡烟草味。 男人听到动静,无声垂眸,那张冷冽的眉眼,比这冬夜暖不上几分。 空气中,是海风的咸腥。 轮船行驶在海面,热闹的灯光,和酒店里的,无甚差别。 商滕把指骨处的烟掐灭,放进手边的烟灰缸里。 深邃的眼底,倒映出岑鸢的身影。 她是平静的。 平静的冲他笑:“又见面了。” 撵灭烟蒂的手像是沾了水的拖把一般,抬不起来。 小男孩看到他了,大眼睛眨了眨,喊他爸爸。 岑鸢微愣了一瞬,眼里有话的看向商滕。 他走过去,看着岑鸢:“给我吧。” 是平淡的语气。 三岁的孩子,也有些重量了。 岑鸢的力气并不大,这一路走过来,也有些累了。 哪怕是寒冬,她额上也微微沁出了细汗。 从岑鸢手中抱过来后,商滕皱着眉,沉声训斥他:“说了多少遍,不要到处乱跑。” 完全没有对待陈甜甜时的温柔。 小男孩明显很怕他,瘪着嘴,又不敢吭声。 最后委屈巴巴的将眼神移向岑鸢。 露台的门再次被推开,江言舟还喘着粗气,看到商滕怀里的江禹城了,他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商滕,不厚道啊,自己没孩子就抢别人的。” 面对他的调侃也无动于衷,商滕好像很少对什么东西上心。 甚至于,完全剥离了正常人的喜怒哀乐。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隐藏的好。 江言舟抱着江禹城,让他把这见到谁都喊爸爸的毛病改改:“可别哪天别人拐跑了,你妈得和我拼命,要是你妈因为你和我离婚了,我把你皮剥了。” 江禹城被他吓到了,用脸去蹭他,小猫儿一样的撒着娇。 江言舟很好哄,气也消了点,把自己的外套脱了,给江禹城搭上。 他撞了下商滕的肩膀:“先进去了。” 后者点头,喉间低嗯,算是给过回应。 一大一小离开以后,偌大的露台,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安静了不少。 岑鸢看到他手边的烟灰缸,上面零乱的放着几枚烟蒂。 应该全部都是,他刚刚抽的。 商滕没什么烟瘾,偶尔抽烟,也只是一两根而已。 但像现在这么无节制的,仿佛还是头一回。 离开的脚步,稍微顿住。 岑鸢还是柔声叮嘱了他一句:“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她仍旧温柔,“今天晚上让何婶给你煮点清肺润喉的茶,喝完了再睡。” 商滕对很多事情都不追究,不过问,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懂。 就好像是现在。 他能听出来,岑鸢一贯温柔的声线里,微妙的不同。 她不再非他不可了。 甚至于,她只把自己当成了一个陌生人, 她的确是一个好女人,哪怕是对待陌生人,也带着礼貌的温柔。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铺天盖地的涌了上来。 像是拿针在他胸口反复戳刺着。 他迟疑了几秒,低声和她道谢。 男人周身气质自成风骨,骨子里便透着禁欲矜贵。 他下意识的转动袖间银质的袖扣,似乎想要趁此转移下注意力。 因为他此刻的动作,岑鸢只能看见他的侧颜。 额发往后梳,露出硬冷凌厉的眉骨,有一缕不听话的垂落,带着凌乱的美感。 他不论是长相,还是周身气场,都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距离感。 人人都渴望,人人都敬畏。 岑鸢以前总让他多笑笑,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那双桃花眼,含情一般。 但他还是不爱笑,过于内敛的人,是很难将自己的情绪通过表情表达出来的。 但现在,岑鸢并没有将那句话说出口。 而是说:“我先进去了。” 门打开,又关上。 商滕的视线被风卷过的窗帘挡住,他抬眸,看向远处平静的海面。 下雪了。 --------- 订婚仪式很简单,结束以后,就差不多开席了。 饭菜依次端上桌。 岑鸢随便坐的一个位置,应该是楚杭老家的亲戚们,都是些老人家,对岑鸢有兴趣的很,正和她聊着呢。 楚杭走过来,让她别在这坐啊:“坐这儿多扫兴。” 那几个老人家佯装恼怒的指责楚杭:“和我们坐一块就扫兴了?” 最后被楚杭两句话就给哄好了。 他是家里最小的,自然也是最受宠的,再加上乖巧会说话,人人都疼他。 不等岑鸢开口,楚杭就强行牵着岑鸢进了里面那桌。 也没牵手,而是隔着呢子外套,去抓她的手腕。 保持着应该有的距离。 就抓了那一下,等她起身以后,就松开了。 桌上放着好几瓶酒,洋的白的都有。 楚杭轻声笑笑:“看看我把谁带来了。” 所有人闻声抬眸,看到岑鸢以后,都下意识的去看一旁的商滕。 他们分开的事情,虽然没有刻意往外说,但这个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流言,早就传开了。 那些人用的是离婚的字眼。 哪怕他们两个人根本就没领证,顶多算是没有感情的同居过一段时间。 但商滕也没说过什么。 一来,他本身就是那种,无所谓别人怎么想他,他也懒得为自己辩解一句的人。 二来则是,为了岑鸢的声誉着想。 她以后还要嫁人的。 ------ 在岑鸢来之前,商滕应该已经喝了不少。 他面前的桌上,放着已经空了的酒瓶。 深邃的眼底,带着微醺的醉意。 染上一抹红,安静看人时,仿佛连沉默都像是在撩拨人。 这桌好几个单身未婚的女孩子,多多少少都对商滕有那么点意思。 尤其是在得知他已经离婚的基础上。 优越的外在和钱,有了这两样为基础,再黑暗的灵魂似乎都能被看成是洁白的。 频频有人向他示好,但他无动于衷。 这并不意外。 若是他给了回应,反倒是让人意外。 今天能来的,几乎都是这个圈子内的。 年领相仿,再加上从小一起长大,哪怕有的之前没和商滕接触过,但大多也都听说过。 性子冷到比这零下的冬日好不了多少。 那顿饭,岑鸢吃的很安静。 她的确有点饿了,家里的团年饭吃的早,中午就吃了,距离现在,已经有差不多**个小时的时间。 直到吃饱,她拿了纸巾擦嘴。 面前的座位,分明空出来一个。 楚杭意味深长的笑道:“看来嫂子离婚以后,真的对滕哥一点感情都没了。” 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明明以前每次出来吃饭,那一双眼睛好像长在他身上一样。 可现在,商滕在她面前甚至还没有桌上那些菜来的有吸引力。 岑鸢有些疑惑,没太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楚杭也没继续说了,只是笑笑,问岑鸢要不要去洗手间补个妆。 岑鸢今天没化妆,但被楚杭这一提醒,她想起来自己今天还没吃药。 她吃的药,药名太过显眼,为了防止被人询问是什么,她几乎不在人多的时候服用。 她站起身,温声开口:“那我就先告辞一会。” 走廊旁的窗户开了一条小缝,应该是通风用的。 能闻到那股空气中的咸腥味,她把药从包里拿出来,刚要推开一侧洗手间的门。 正对面,男人摇摇晃晃的走过来。 他醉的很彻底,眼神都开始迷离了。 手扯着领带,往下拽了拽。 早就解开的那两粒领扣,致使领口微敞。 甚至连脖颈处都泛着一层暧昧的红。 吃完年夜饭,他就去见过客户,应酬时多喝了点。 像是为现在的醉酒做了铺垫。 直到刚才,他也分不清自己到底喝了多少。 岑鸢过去扶他:“怎么醉成这样。” 他垂下眼睫,眼底清晰倒映她的脸。 然后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个墨绿色的锦盒。 递给她。 岑鸢迟疑了一瞬:“这是什么?” 被烟酒侵蚀过的声带,沙哑到像是被火灼烧过一样。 他淡声开口:“我家传给儿媳妇的,之前一直忘了给你。” 岑鸢听到他的话,刚要把东西还给他。 他们都已经不在一起了,怎么能要这个呢, 商滕没接:“拿着吧,应该还值点钱。” 他懒散随性的说完这句话后,便绕过她,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