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她放下水壶,拿了纸巾,把桌上的水渍擦干净,然后拿着盛了热水的玻璃杯出去。 一杯放在周阿姨面前,一杯自己拿着。 岑鸢其实早就猜想过她的母亲是谁。 都姓陈,又能让商滕视如己出般疼爱,这个世界上,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岑鸢其实羡慕过陈默北。 商滕一直都是耀眼的,他是天上星,海中月。 也是能够冻伤人的冰。 高中那会儿,全校女生疯狂迷恋他。 矜贵清冷如他,却把所有偏爱全部给了另外一个人。 在岑鸢因为自卑心作祟,只敢躲在暗处偷偷看他的时候。 他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出现在她夺冠的舞台上,笑容温柔的把花送给她。 那一幕,熟悉又刺眼。 他们太般配了,般配到,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应该是一对。 天造地设的一对。 岑鸢是台下的观众,耳边响起的,是一阵又一阵的欢呼。 -- 周阿姨抱着陈甜甜回了房,岑鸢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发呆。 商滕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居然愿意养陈默北和其他男人的孩子。 到底是怎样深的感情,才能让他这么心甘情愿。 医院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才稍微回了回神。 昨天约好了医生,今天要过去检查。 最近这几天,她身上总是莫名其妙的出现淤青。 虽然对她的生活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但总归检查一下才能彻底心安。 简单的收拾了下,她出发去医院。 因为提前就挂好了号,所以并没有等太久。 医生询问她的症状。 岑鸢说:“就是最近这几天,身上莫名其妙的出现了几处淤青,有的时候随便磕碰一下都会。” 医生拿着笔,在她的病例本上写下症状,然后说:“我看看的你淤青是什么样的。” 岑鸢把裤腿和袖子卷了起来。 医生仔细的看了看,眉头皱起来了:“你这不是淤青,是皮下淤血。” 岑鸢不解:“皮下淤血?” 医生沉思了一会,脸色稍微有些凝重:“这样,你先去做个检查。” 他把单子打出来,和病历本一起递给她:“缴完费以后直接去四楼就可以。” 岑鸢接过单子,和他道了谢。 她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但看医生的表情,似乎不容乐观。 医生最后安慰她:“只是猜测。” 这话的意思大概就是,她还是有百分之二十的机会是健康的。 从医院离开后,岑鸢给赵嫣然打了个电话,正好今天有时间,她想去附近逛逛。 赵嫣然最近追男人的进展可以,因为和岑鸢是好朋友的这层关系,林斯年甚至主动帮她牵起了红线。 接到岑鸢的电话后,她开车过来。 闲聊中提起林斯年,赵嫣然对他可谓是赞不绝口:“你说现在的小朋友,怎么一个比一个热心上道,最近他们部门有什么聚餐,他也会叫我出来,多亏了他,我现在马上就要抱得美人归了。” 岑鸢无奈的笑笑:“那挺好的。” -- 从西餐厅出来,特助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引火上身。 老板今天心情好像不怎么好,刚刚应酬的时候话也特别少,全程都是对方在说,他模样几分冷漠,几分漫不经心。 明眼人都能看出的低气压。 特助跟在商滕身边也算有些年头了,男人的脾气实在算不上好。 高门大户养出来的,教养都好,但脾气就另说了。 他心冷,利益至上,有着上位者的狠厉。 那些商户哭干了眼泪也没办法博取他的一丁点儿同情。 面前这位也一样,原本和丰钧谈好了合同,却为了点蝇头小利又和其他公司勾搭上了。 企图从中赚个差价。 他错就错在觉得商滕年轻,好欺瞒。 商滕很快就察觉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直接让法务部把律师函寄给了他。 合同上写明了,违约金十倍。 足够把他赔得个倾家荡产的地步了。 所以今天,那人是特地来求情的。 无论他说的多可怜,哭的多惨,商滕始终无动于衷。 特助在一旁看了都觉得,果然那些传言也不全是假的。 上流圈子里也分阶级,商滕属于绝大部分人,这辈子都接触不到的级别。 这个圈子里,所有人都忌惮姓商的。 除了他们的权势财富,社会地位,再有的,是他们足够心狠。 特助不敢出声,安静的坐在一旁。 那人看见商滕垂眸转动着自己无名指上的婚戒,想到他英年早婚,家中有位娇妻,于是试图从这中间找突破口。 “早就听说商先生和夫人恩爱,贵夫人一心向善,前些年甚至还拍卖了自己的珠宝项链资助山区贫困学生,商先生,您能不能看在您夫人的面子上,饶我这一回。” 商滕眼色一冷,平静的抬眸睨他。 足够让他感到胆寒心颤了。 他哆嗦着手。 面前男人气场太足,哪怕一言不发,依旧足够震慑到他了。 仿佛是被戳中了某种禁忌。 商滕这下是连敷衍都懒得再敷衍,起身离开了。 特助叹了口气,想去安慰那人,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毕竟违法合约的那个人,的确是他。 哪怕商滕的做法的确有些不近人情了,但合乎情理。 生意场,本就是为了赚钱,又不是做慈善。 特助把账结了,要了发/票,方便回公司报销。 然后急忙跟过去。 老板腿长,他一路小跑这才勉强跟上。 走到某个男装店门口的时候,他却停了下来。 岑鸢挑了件外套,最近开始变天了,所以她想给商滕买些秋装。 服务员询问了她身高体重以后,去给她换码数。 赵嫣然皱眉:“你该不会是给商滕那个狗东西买的吧?他都那么对你了,还直接领养个不知道来路的小女孩回家,你还在关心他会不会冻着?” 岑鸢笑了笑,也有些无可奈何:“只要看见他那张脸,不论他做了什么,我好像都气不起来。” 赵嫣然恨铁不成钢:“你这颜控也控的太过分了点。” 岑鸢也不否认,又选了几套。 这儿视野开阔,声音也听的清楚。 特助敏锐的捕捉到“商滕”“狗东西”这样的字眼,心都悬在嗓子眼上了。 这个商滕应该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商滕吧? 他小心翼翼的去观察自家这位脾气不怎么好的老板有没有生气,却发现他的脸色缓和了许多。 至少不像刚才那么阴云密布了。 他低沉出声:“小刘。” 特助吓的肝儿一颤:“商总。” “让法务部把起诉书撤了吧。” 特助一愣:“啊?” 商滕冷冷看他:“需要我再重复一遍?” 特助急忙摇头:“不用不用。” 老板这心情怎么似乎......突然变好了? 怎么挨骂都这么开心。 岑鸢一共选了好几套,结账的时候刷的是她自己的卡。 赵嫣然说她傻,商滕给她的卡她居然不用。 好不容易嫁一回豪门,没捞到爱情,总得捞到点钱吧。 岑鸢却只是笑:“自己的钱用的总是踏实一些。” 服务员把衣服用纸袋装好,双手递交给她:“欢迎下次光临。” 岑鸢接过后同她道谢:“谢谢。” 买完商滕的衣服后,她又去了三楼的童装区。 给陈甜甜也选了几套。 赵嫣然说她帮别人养孩子还挺用心。 但她也知道,岑鸢就是这样的性子。 有那么一种人,本身就是付出型人格,这些和幼年时的经历,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赵嫣然和岑鸢是高中同学,她刚转校过来的那会,沉默话少,总是一个人默默的学习。 她太安静了,以至于哪怕那张脸长的再美,依旧容易被人遗忘。 赵嫣然第一次和她说话,是在她去球场,看商滕打比赛的那天。 只要是商滕出现的地方,总是少不了被围观,那次的比赛也是。 岑鸢挤不进去,只能站在远处看。 她手上拿着自己亲手煮的茶,专门过凉了。 运动结束后,补充盐分和水分。 喝这个最好。 给商滕送水的女生那么多,唯独只有她,是自己用心,花时间去煮的。 也是那次,赵嫣然注意到了她。 温婉娴静,穿着校服,站在那里。 是个不输陈默北的美人儿。 但她太内向,没有其他女生追求爱情的胆量,最多只是在他快散场的时候,把茶杯悄悄放在他的休息椅上。 她不知道的是,她用心煮的茶,每一次的归属,都是球场旁的垃圾桶。 无一例外。 赵嫣然和陈默北是朋友,算不上多好,但因为家境相当,长辈之间有生意上的合作,所以她们也成为了维系这一关系的枢纽。 商滕的每一场比赛,陈默北都会到场。 她也是一个温柔到极致的女孩子,会把商滕的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位。 水,毛巾,甚至干净的球服。 当赵嫣然问起她为什么还要带一件干净的球服时,她笑了笑:“因为商滕讨厌湿衣服黏在身上的感觉。” 他们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对于商滕,陈默北无所不知。 做为熟悉他们每一个人的人,所以赵嫣然才会替岑鸢不值。 她不比陈默北差,可是凭什么,她只能成为她的替代品。 不被人珍惜。 -- 回到家后,陈甜甜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旁边是商滕。 他应该刚回来,身上衣服还没来得及换,浅灰色的衬衣,袖口往上卷了两截,露出白皙精瘦的手腕。 此时正给她剥石榴,他的手很好看,白皙细长,骨节分明,石榴皮在他手下层层拨开。 陈甜甜手上拿着一个奶酪棒在啃,偶尔学着动画片里主角唱歌。 商滕温柔的笑笑,替她把嘴边沾上的奶酪擦干净:“慢点吃,小心噎着。” 陈甜甜看到岑鸢了,眼睛一亮,喊她:“漂亮阿姨。” 声音和她的名字一样,都是甜的。 何婶看到她手上大包小包的东西,走过去,全部接了过来:“买的什么。” 岑鸢说:“最近天气转凉了,所以给商滕和甜甜买了点秋装。” 何婶笑道:“还是你贴心,看来这家里啊,就是得有个女主人操持着。” 何婶一边说着,一边把东西提过去,让商滕试试,看合不合身。 商滕语气淡:“放着吧。” 何婶一愣,下意识的看了岑鸢一眼。 怕她被商滕这个冷漠的态度伤到。 好在,后者的情绪并没有受太大的影响。 可能是习惯了吧。 陈甜甜说要她抱,岑鸢便笑着坐过去,抱她。 陈甜甜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软软糯糯的声音,喊她:“妈妈。” 离的近,甚至还能闻到她身上的奶味。 岑鸢愣了愣。 陈甜甜又小声告诉她:“是商叔叔让我这么喊你的,他说我喊了你,后天就带我去游乐园玩。” 岑鸢看了眼旁边的商滕,他低头剥着石榴,脸上没什么表情。 岑鸢收回视线,继续去逗她:“那以后都这么叫,好不好?” 既然商滕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收养她,她也没有反对的权利。 好在,自己也很喜欢甜甜。 陈甜甜脸一红,埋在她胸口不肯回答。 羞的。 商滕终于稍微有了点动静,他略微侧眸,安静的看着面前这一幕。 指腹若有似无的在食指关节上轻轻摩挲。 眼睫轻抬。 那天晚上,陈甜甜非要和岑鸢和商滕一块睡。 从小就没有父母在身边,突然多了两个亲人,她依赖这种感觉。 岑鸢温顺的笑笑,同意了:“好。” 陈甜甜又用期待的眼神去看商滕。 结婚这么久,他们一直都是分房睡。 岑鸢不想为难他,刚要开口,商滕却点头同意了。 于是岑鸢便悟了。 对于陈甜甜的任何请求,他都会同意。 那天晚上,他们像是最平常不过的一家三口。 陈甜甜不肯睡觉,让商滕给她讲睡前故事。 商滕便专门去找了一本书,讲给她听。 往日低沉质感的嗓音,此时刻意放轻,讲着那些幼稚无厘头的童话故事。 现在的他,是从前没有的温柔。 与记忆中的那张脸逐渐重叠。 连声音也像。 岑鸢僵愣了好一会,眼睛一热,手攥着睡衣裙摆。 她怕被看出来,于是起身出去了。 房门被轻轻带上,商滕停了下来,视线落在房门处。 陈甜甜悄悄告诉商滕:“刚刚漂亮阿姨一直看着商叔叔,后来还哭了。” 商滕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开口:“忘记我和你说的话了?” 陈甜甜乖巧改口:“爸爸。” 他低笑着说:“乖。” 把她哄睡下以后,商滕从房间里出来。 岑鸢坐在客厅里发呆,双眼空洞无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商滕走过去,在她身侧坐下,平静出声:“听甜甜说,你刚刚哭了?” 岑鸢的眼角还有点红,她急忙伸手去擦,想解释,却又觉得没什么说服力。 于是只能点头承认:“想到一点过去的事。” 过去的事,是什么事。 他没问。 可能并不在意。 他手腕上的抓伤淡了点,但是还没彻底消掉。 骨节分明的左手随意搭放在身侧,似有若无的点了几下。 岑鸢知道,这是他思考时的惯有动作。 过了会,他淡声开口:“下个月去民政局把证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