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今夜想听哪个话本。
巳时,帝宫书院。 帝师手持戒尺,问:“今妖界九分,各妖王分庭抗礼,谁能告诉我,是哪几位。” 底下一众孩童,身着统一服饰,黑衣,袖袍、衣摆绣有栩栩如生的彩凤,各个神情肃穆,专心致志。 前排小童起身回答,从大妖王一路讲到九妖王,将各妖王如何在妖界闻名,如何占山为王阐述的清清楚楚。 室内其余人一脸惊叹,无不拍手称好。 “章章好厉害,我在书阁翻阅了大半天,东抄西摘,才答案写在纸上,他却已经熟记于心。” “他是淼淼师兄的亲弟,果然血缘这东西,一脉相承。” “不能这么说,你看后面那位。” 几名窃窃私语的小孩,忽地不约而同往后望。 坐在最后方的小男孩,身着华衣,乌发由金缎束起,单手托着雪腮,长睫低垂,却是睡得正香。 这是帝君流落在外的子嗣,七年前被认了回来,不知什么原因,一直是这副小模样。 学院创立千百年,敢在帝师授课时睡觉的,仅他一个。 诸位帝师一开始还要责罚,后来干脆睁一眼闭一眼,自顾自地授课。 余章章答完,帝师捋了捋白胡子,又问:“那你可知,当今妖界,哪位妖王实力最强?” 余章章:“大妖王。” 邵鸿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正让人坐下,后排传来响亮的反驳声。 “错了,是九妖王。” 听着熟悉的声音,邵鸿额头青筋微突,“你再说一遍。” 沈流响凤眸微眯:“九妖王最厉害。” 室内一片哗然,他周遭一张张稚嫩的小脸,露出困惑表情。 “我听闻是大妖王最厉害呀。” “可少君说九妖王。” “唔,那还是听少君的吧,看来妖界最厉害的就是九妖王了。” 眼见所有学生被瞬间带偏,邵鸿脸色铁青,戒尺在桌沿敲了敲,“肃静……请少君上前。” 啪啪——! 摊开的小手挨了两尺子。 沈流响轻“嘶”一声,蹙起眉,须臾眯眼哼了哼,“他们未曾交过手,难不成大妖王虚空厉害。” “你、你……”邵鸿气得浑身发抖,扬起戒尺又要打,耳边传来一道悦耳女音,“邵老,我刚做了桂花糕,送来给你们尝尝。” 女子身穿鹅黄色留仙裙,立在门口,双手提着食盒,窈窕身材,姿容清丽脱俗。 众人忙行礼:“拜见帝姬。” 她身后侍从将桂花糕分给每人一份,绍鸿见状,只好放下戒尺,“罢了,今日先到这。” 徐星怜乘机将人带走,“邵老怎么又罚兄长了。” 她打开食盒,拿出一块花糕,递给沈流响。 “他不及我占理,恼羞成怒,”沈流响尝了口,“你手艺又进步了。” 徐星怜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帝君之女,与母姓。七年前,他刚来帝宫,人生地不熟,这姑娘是唯一对他和颜悦色的人。 “兄长喜欢便多吃些,” 徐星怜玉白的手捻起一块,轻叹口气,“我整日待在帝宫,只能捣鼓这些打发时间。” 沈流响想起她从未出过神岐山,眉梢一挑,“待我解了妖毒,就带你出去玩。” 徐星怜垂眸:“帝父不会允许。” 沈流响:“试试再说。” 徐星怜心底不抱任何希望,表面却是笑了笑,“如此先谢过兄长。” 她又道:“哥哥要回来了。” 沈流响咽下最后一块花糕,无所谓的拍拍手中粉末。 徐星辰,原本是帝宫独一无二的少君,对于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兄长,自然是百般不顺眼,这些年,没少给他使绊子。 “回来就回来吧,” 和煦日光落在身上,沈流响伸了个懒腰,看着四周亭台楼阁,宫殿无数。 七年前他从清凌醒来,以金项天为首的各宗派,要讨伐他,被师兄尽数丢出了宗。 但没多久,又想卷土重来时,帝宫来了人,要接他走,一行人登时不敢再闹。 沈流响本不愿来,但听闻帝宫位于神歧山,乃天下间,灵气最充沛之地,当即带着沈卜卜来了。 凌夜没拦他,只提醒了句把妖毒解了。 他变小就是为了解体内妖毒,刚开始不习惯,用这小身板生活了七年,如今做什么都得心应手了。 想起妖毒,沈流响赶往一方水池。 “老鸠,在哪呢,出来。” 池水清澈见底,形状各异的灵草生长在内,清风徐徐,水面起了些许涟漪,在阳光下泛出细碎光芒。 没一会儿,一只巴掌大的金乌龟,从池中央游了过来,嘴里还叼了个黑乎乎的东西。 沈流响蹲身,将右手探去:“今日还没验毒。” 老鸠先将嘴里东西吐在他手中,随后咬破他的指腹,尝了一滴血。 沈流响仔细看着,金龟全身上下,仅脸颊浮起一抹淡红,除此之外并无异样。 第一次尝他血时,这金龟浑身发红,在水中直吐血泡泡,把帝宫一群人吓得不轻,帝君皱了皱眉头,于是沈流响开启了长达七年的解毒历程。 沈流响松口气:“终于要将毒清理干净了。” 老鸠晃了晃脑袋:“我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妖毒,你能中它,也是种机缘。” “这机缘让你要不要,” 沈流响轻呵,捏了下手中软绵绵,宛如黑泥的东西。 “这是什么?” 老鸠吐出两字:“虫卵。” 沈流响表情一僵,浑身寒毛倒竖,正要扔掉,视线中,一只黏糊糊的小虫钻了出来。 “?!!!” 蹲在岸边的小身影,被狠狠吓了一跳,跌入池中,玉藕似的手臂在水里挣扎起来。 沈流响惦记着那虫是不是爬到他身上了,惊慌失措,脑中一片混沌,连呛了好几口水。 正这时,一只修长的手探入水池,将他拎了出来。 沈流响浑身湿透,晶莹水珠从脸颊衣角不住滴落,也顾不上是谁救他,兀自扯扯衣领,翻翻衣袖,看虫有没有爬到身上来。 “在水里。” 这声音沉稳,又莫名扣人心弦。 沈流响一愣,逐渐镇定下来,视线从绣着卷云的衣摆,上升至凤纹衣带,最后和一双淡色眸子对视了眼。 他退了步,行礼道:“帝君。” 他面前之人,就是三界最令人敬畏的存在。 原着里,极少有笔墨在帝云宇身上倾注,沈流响知道的也少,仅能确定的是,这是他爹。 他爹修为高深,世间无人可敌! 另外,命不长了。 按理他该唤其帝父,但沈流响初见便宜爹,惊为天人,呆愣叫了声“帝君”,帝云宇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于是沈流响一直这般叫了。 帝云宇前不久外出了趟。 此时神歧山艳阳高照,万里无云,他身上却透着几分阴冷潮湿之气,长发沾了微末冰霜,似是刚从极寒之地回来。 沈流响恭恭敬敬行完礼,抬起头,脚边碎石忽地颤了颤。 帝云宇伸出食指,轻微一挑。 沈流响双脚不由自主从地面浮起,整个人凌空而立,那根骨节分明的手指转了下,他身体便跟着在半空缓缓转了圈。 帝云宇沉默片刻,说:“重了。” 沈流响:“……” 帝云宇相貌极俊,但神色不怒自威,常人不敢直视。 他垂眸道:“把东西拿出来。” 沈流响抿唇不言,过了许久许久,认命地将用油纸包着的鸡腿从储物袋掏了出来。 神歧山远离世俗,他费尽心思,历经千辛万苦才拿到一点吃的。 帝云宇:“还有。” 沈流响心头滴血,将挂在腰后的小袋瓜子取下。 帝云宇冷声:“还有呢。” 沈流响要哇的一声哭出来了,从袖口翻出半片肉脯,心如刀割。 “没了!这次真没了!” 他为解妖毒,七年之久未沾咸味,未沾荤腥,这次趁便宜爹不在,才碰了一点儿。 “我就闻了闻味儿,没吃。” 帝云宇看着肉脯上的小牙印,沉默一会儿,手掌无情一挥,所有零嘴烟消云散。 沈流响一脸生无可恋。 他买来真是为了闻味儿,除了昨夜,听话本听得心痒痒,忍不住吃了半片肉脯助兴。 心里还琢磨着,剩下那半留到今晚吃,再添两粒瓜子快乐一下。 这下可好,全没了! 帝云宇:“心志不坚。” “不能沾咸荤,是每日要泡药池的缘故,但帝君外出,无人给我配药,” 沈流响撇了下嘴,小声道:“不入药池,吃一点儿也无伤大雅。” 帝云宇沉眸:“你在怪我?” 沈流响瞪大眼:“不敢!” 他绝无此意,只是阐述事实,论九天十地,谁敢责怪帝君啊。 帝云宇拧眉,似乎不想与他多说,一指池边梧桐树,“去那罚站,天黑才可离去。” 沈流响轻车熟路过去了。 这几年,他在帝云宇面前犯了事儿,不管事大事小,都是面树思过,树前一个小坑就是他罚站踩出来。 沈流响罚久了,也能找到乐子。 他捡起地面几片梧桐叶,在手中折起来,小船,千纸鹤,小青蛙,什么都叠得出来。 夜幕降临之际,沈流响拍拍手,将叠好的东西堆在树边,正要离开时,一东西从天而降,不偏不倚砸中他脑袋。 倒也不疼,像云雾一般轻盈。 沈流响伸手取下,是个散着冰雾的袋子,他往树上望了眼,枝叶在风中轻晃,不见任何人影。 解开系绳,顷刻,从袋里飘出一小团松软泥土,柔软无比,握在手中冰漉漉的。 夜幕下,泥土泛着点点光芒。 沈流响认出何物,脸上顿时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 北渊境的寒灵土! 世间灵气最为纯澈,最适合灵株生长的土壤。 无人不想得之。 但寒灵土极其难寻,莫非有大机缘,在广阔无垠的北渊境,根本不可能找到它的存在,何况,即便有蛛丝马迹,灵土藏匿在万丈冰渊下,不是谁都有命拿得到。 沈流响没想到那日厚着脸皮一提,帝云宇真给他寻来了。 他捂紧寒灵土,感动的一塌糊涂。 “爹!真是亲爹!” 刚迈入寝宫的帝云宇,听见耳畔声音,眉梢微挑,脸上尚未作何表情,又听见一句。 “卜卜呀,爹爹没用,救你还得看你爷爷的。” “……” 沈流响揣着灵土,一路小跑回了住处。 白日他将沈卜卜放在屋檐上,一可晒太阳,二可俯瞰四处风景,书院,水池等他出现的地方都可看见。 沈流响跃上屋檐,将沈卜卜从土壤中翻出来,换上寒灵土,重新埋了进去,挑出一缕根须露在外面。 与几年前的干枯模样相比,人参多了些水分,渐渐饱满起来。 沈流响摸了摸根须,抱起秀白瓷盆,回了房间。 洗漱过后,他坐在了床上,凝神打坐,在识海演练各类法术。 七年间,有妖毒在,他不敢擅动体内灵力,修为未有精进,但在帝宫学了不少厉害法术。 再也不是之前那个,连一招都教不了徒弟的师父了。 半个时辰后,沈流响睁开眼,放出神识绕住处扫了扫,没有发现任何人影。 他眸光微亮,俯卧在榻上,从枕头底掏出十来个话本,摆成一排,随后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枚青色玉简。 他将灵力探入其中,玉简光芒一闪。 顷刻,从内飘出一个声音。 似乎刚从睡梦醒来,极具磁性的低沉嗓音。 混夹着一抹沙哑。 传入耳中,透着说不出的性感撩人。 “今夜想听哪个话本,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