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卌五章 将楚霸王当到底
薛猛率领残部，一路仓皇逃窜，一直奔到折墌城内，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薛猛清点人马时，只剩下了二十余骑。两人突围之后，本想收拢残部，不料还没站稳脚跟，段婉曦就带着大队骑兵随后追杀而来。汤军携大胜之余威，人人奋勇。薛猛虽然厉害，可部下已经吓破了胆，只顾逃命，连宗罗睺也被段婉曦刺倒坐下马，给生擒了去。薛猛见势不妙，不敢抵敌，只好仗着追风驹的脚力，一路狂奔。段婉曦穷追猛打，一直撵着薛猛的屁股，总算让他抢先一步，躲进了折墌城。 薛猛刚进城门，气还没喘匀，就听得西边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一名军士跌跌撞撞地跑来报告：“西边火光大作，汤军泾州总管张方率大军已经兵临城下！” “什么？！”薛猛无比震惊。他率军增援高墌前线之前，故意向泾州发动了一次攻击，作为报复和震慑，张方故伎重演，又是据守不出。原以为吓住了他们可以放心地东进，不料他前脚在高墌一败，张方后脚就堵了过来，真是可恶！ 薛猛留守在折墌城的部队尚有三千来人，他正想带着这些人，狠狠地教训一下张方这个狗娘养的，给自己挣回一点面子和喘息的机会。不想屋漏偏逢连夜雨，队伍还没集结起来，段婉曦率领着汤军的先头部队已经赶到了城下。西边的张方部知道是自己人，举火相应。两路汤军胜利会师折墌城下，会合后续人马，将折墌城团团包围。 火光之中，段婉曦跃马横槊，指着城头，高声叫道：“里面的秦军将士都听着！我乃大汤元帅段婉曦。尔等大军已于浅水原全军覆没，我南路大军也已攻克天水、金城。西秦大势已去，穷途末路。若要保全身家性命，与家人团聚，速速出城投降！” 汤军齐声高喝道：“秦军速降！秦军速降！秦军速降！” 折墌城中，哗啦啦的跪倒了一大片秦军官兵。在汤军强大的心理攻势下，他们和浅水原上的那些将士一样，彻底丧失了斗志，纷纷向皇帝薛猛跪下请命：“陛下，降了吧！陛下，降了吧！” 望着跪满的将士，再世的楚霸王心中一片悲凉。他曾经是那么的不可一世，笑傲疆场，所向无敌。可是从泾州开始，到高墌，短短几天，特别是这一天时间里，他和父亲亲手组建起来，横行西北，称雄天下的大秦铁骑就在汤军突然爆发出的强大攻势下，一败再败，直至土崩瓦解，灰飞烟灭。军事上的惨败，段婉曦的不断追击，彻底击碎了这位再世楚霸王高傲的内心。他百思不得其解，这一切，为什么会来得这么快？ 失败对于一个人来说，未必是件坏事，至少能够发人深思，让他冷静和清醒。惨败之后的薛猛，终于放下了他那急如烈火，动辄杀人示威的暴戾之气，开始静下心来，反思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别人称他为再世楚霸王，他在得意之余，却不是很喜欢，因为楚霸王最后失败了。现在想起来，别人这么叫还真没错。自己和楚霸王却是何其相似乃尔！幼学万人敌，随父起乱世，带领一支强大的骑兵横行天下，打得群雄束手……就连他们的缺陷和错误也是如出一辙的——残暴寡恩，不能团结将士，还意气用事，驱逐了被倚为国器的亚父。打胜则矣，败则全军崩溃，不可收拾，连退路都让人家给断了。如今落得困守孤城，四面楚歌。八百年前楚霸王的前车覆辙，自己是一程不落地“重蹈”了一遍。真乃天意啊！既然如此，那我就把这楚霸王当到底，也不失为叱咤一时的英雄！ 折墌城的东门缓缓开启，御前亲军统军使唐亮率领三千将士，来到汤军阵前，有序地放下武器，列队站好，正式向段婉曦投降。段婉曦接受了唐亮等人的投降，又问道：“薛猛何在？” 唐亮道：“陛下令我等先行出城投降，说自己要办些私事。” “会是什么私事呢？”段婉曦念叨着，突然用起一阵不祥的预感，叫了声：“坏了！”只听得彭杰指着城中方向叫道：“元帅，城中起火了！” 段婉曦顾不上安抚归降部众，带了燕无双、薛施雨和几百骑兵当先催马入城。诸将恐她有失，匆匆受降之后，相继挥兵入城。 段婉曦众人来到起火地点，那是一座小楼，在长安城或许算不了什么，但在折墌城中却算是最高的建筑了。薛猛的“行宫”——中军帐就设在这里。此时的小楼已经四下点燃，烧起熊熊大火。薛猛身着龙袍，手握宝剑，站在楼上狂笑不止。 段婉曦急忙喝道：“薛猛，你要干什么？千万别做傻事！”又吩咐身边诸军：“快快救火，别伤着他！” 只听得薛猛纵声长笑，对着段婉曦大声叫道：“段婉曦，不用费心了！自古胜者为王，败则为寇！我薛猛一世英雄，岂能向你屈膝投降，蒙受楚囚之辱？我堂堂大秦天子，生不能一统天下，死也要轰轰烈烈，保留帝王最后的尊严！让世人都知道，我薛猛是个失败的英雄！大秦百姓饱受兵灾，我们父子对不起他们。我死之后，就拜托大汤皇帝好好善待他们了！” 果然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薛猛死前终于大彻大悟，心系百姓。段婉曦对这个和己方斗得死去活来的死敌充满了敬意。她理解薛猛引火**的初衷，决心成全他这最后的一点心愿，便不再让人救火，大声道：“薛猛，你是一条好汉，我段婉曦佩服你！你就放心地去吧！我和父皇会善待大秦的将士和百姓，让他们从此不再受苦受难！我会让后世子孙，都知道西秦曾经有过一支称雄天下的铁骑，和像楚霸王一样的英雄皇帝！” “哈哈哈哈……好，好，好！你也是英雄！薛猛败在你的手下，心服口服！”薛猛说完，转身冲入了熊熊燃烧的大火之中，任凭房顶上掉落的火柱将自己粗壮的身躯彻底掩埋…… 一代枭雄，就这么轰轰烈烈地消逝在了历史的长河中。留给世人的，是无尽的追思和浩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