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三章 最后的尊严

    彭鼎辉站在潼关城头，默默地看着监国给他的投降谕令，心中一片凄然。从六月二十六日到七月初三这六天时间里，他每天都指挥着上万人马对潼关外围的义军阵地发起猛烈进攻，几度攻破卫孝节设下的防线，又被侯世昌给顶了回来。最后，在七月初三的夜里，他率领最后的精锐，经过苦战终于强行撕裂卫孝节布下的最后一道防线，眼看着就要逼近中军，活捉卫孝节了。偏偏在这个时候，段宗扬率领两万生力军赶来增援，并告知了一个令他们谁都难以置信的消息——段思廉大军进入大兴城，被监国委以重任。

    彭鼎辉一开始还不相信，他见义军援兵赶来，撤回潼关，并派人前往大兴城核实情况。当他最后确认了京师陷落的消息时，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他打死也不敢相信。六天，就六天的时间，扣去两天行军，段思廉真正拥有的，只有短短四天时间。以大兴城城防之坚固，无论如何不可能在短短四天就陷落的。他段思廉却如何做到？在彭杰的提醒下，他终于明白，段思廉手下四个智计殊绝，曾经以百余人马大闹京师，横行关中，全身而退的奇女子。她们的智商和在京师积累下的人脉，足以抵消大兴城在硬件上的优势，并来了个里应外合。是人心和智慧，书写了这一神话。八百多年前，汉高祖刘邦曾趁着秦帝国主力覆灭河北，关中空虚之时兵不血刃地攻下咸阳，灭亡盛极一时的秦帝国。如今大兴城又出现这戏剧性的一幕，秦与大邢，何其相似乃尔！

    彭鼎辉彻底绝望了。尽管他已经尽到了自己的所有努力，仍然没能挽救大邢这艘破船的沉没，败在了段思廉所得到的人心和四个女人高超的智慧面前，败得无话可说。

    “天亡我也！”彭鼎辉喃喃自语。

    “父帅……”儿子彭杰从后面走了上来，轻声道。

    彭鼎辉叹道：“大势已去，这难道不是天意吗？”似乎是在问儿子，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我们该怎么办？”彭杰清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监国虽有谕令，但以父亲之刚烈耿直，是否愿意执行投降的旨意还难说得很。即使到了最后关头，他仍然需要小心谨慎，防止父亲恼羞成怒。

    彭鼎辉放眼整座关城，看着那无尽的大好河山，望着仍然坚守在战位上的将士们，心中无限悲凉和不忍。良久，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艰难地吐出三个字：“降了吧……”

    “父帅……”彭杰此时有些不忍心了。父亲的英雄末路，是自己造成的呀！

    “你们降了吧。何苦牺牲那些无辜的弟兄们呢？”

    彭杰心里最后一块石头落了地：“您吩咐吧。挂降旗吗？”

    彭鼎辉闭上眼睛，沉重地点了点头。“你和桑显和去办吧。我从军二十多年，这是我第一次主动下令投降。奇耻大辱，我无颜见汤公，无颜见城外的诸位将军。就请他们为我这个不争气的降将，保留我作为军人的最后一点尊严吧！”

    “父帅，何出此言？”

    彭鼎辉无力地摆了摆手：“去吧。照我说的去做。”

    彭杰无奈，依依不舍地带着满腹狐疑离去了。

    潼关终于挂出了降旗，守军们也放下了武器以示放弃抵抗。卫孝节、段宗扬、侯世昌大喜，一面安置归降官兵，并严兵整甲，准备接管防务，一面派人通报随后赶来的段婉曦等人。

    桑显和、彭杰率领一众军士列队出城，听候改编。卫孝节见是故人，急忙和段宗扬、侯世昌下马来到二人面前，拱手见礼：“世侄和众位弟兄来归，我三人代汤公欢迎诸位！”又转头问彭杰：“令尊为何不见？”

    彭杰道：“家父说，他从军二十多年，第一次主动下令投降。奇耻大辱，无颜见汤公，无颜见城外的诸位将军。请你们为他保留我作为军人的最后一点尊严。”

    侯世昌应变奇速，立即跌足惊叫道：“不好！彭将军秉性忠诚刚烈，定有自尽殉节之意！”

    “什么？！”段宗扬和彭杰同时惊叫起来。

    卫孝节到底老成持重，虽感不妙，但仍是镇定地问：“世侄，令尊现在何处”

    彭杰道：“不知道。但有可能去了城头。”

    “这样，我们四人分头前往四门寻找，务必阻止大将军自寻短见！”段宗扬、侯世昌、彭杰知道情况紧急，二话不说，飞也似的向城内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