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夜战

    段婉曦四人杀了一阵，见敌军不敢再追，便借着夜色掩护，返回原地，同杜君雁、苏冰心、薛雨晴会合，将战况简单说了。

    薛雨晴道：“适才见贼兵追出，粗略数来，约有二三百人，村中却不知有几个留守？”

    段婉曦道：“留守贼兵被我四人一路扫荡，杀伤大半，余者合追兵约计三百。”

    段宗扬道：“今日一战，敌兵虽已胆寒，明日必将卷土重来。以我四人之力，全身而退固不足虑，然杜、苏二娘子身处险地，不宜逗留。不若先往真定县城，报知殷县令（即受段思廉委托主持恒山郡工作的真定县令殷峤），教各处军民整兵备战。再得一人驰报苇泽关吴、罗二将，引兵接应，以防不测。”

    侯世昌道：“区区数百草寇，何需兴师动众？便以我四人之力，将其斩尽杀绝，亦非难事！”

    苏冰心道：“目下贼之多寡，尚未探明。倘若另有强援，见此损兵折将，岂肯善罢甘休？”

    段婉曦一怔，马上意识到自己考虑不周，正要问谁去抓个舌头来问，薛雨晴起身便道：“待小妹打探去来！”也不等段婉曦点头，一溜烟便跑了出去。

    段婉曦望着她的背影，纳闷道：“这小妮子，如何恁地性急？”

    杜君雁笑道：“她见你等杀得痛快，早已技痒多时。有此机遇，如何不急？”六人都笑了。燕无双起身道：“我同她去！”不待吩咐，也一闪身追了上去。

    “一对泼猴儿！”段婉曦摇头叹息不已。

    苏冰心笑道：“论起性急，你若为次，何人敢居首位？”

    杜君雁道：“无双有此义气，不枉我等相聚一场。姐妹同心，其利断金。你我静候佳音便是。”

    薛雨晴摸到村口，在远处伏下来暗中观察，见二十来名敌军用障碍物堵着大路，连几个缺口都派了人把守，又不时有巡逻队往来巡查，自忖道：“这伙强贼倒也乖觉，寻常摸哨需难得逞。”再环顾那村子，见东南角上有截低矮的土墙，便按照军中所学的摸营要诀，轻轻爬起，猫着身子，缓缓靠近，一闪身到了那土墙下，左右张望，确定守敌没有察觉后，在墙上一按，轻轻地翻了进去。

    薛雨晴避过四处巡逻的敌军，潜入一处院落，躲在墙角，借着月光向里面一看，不由得“啊”的一声，差点惊叫出来。幸好反应够快，及时捂住了嘴，才没惊动外面的人。原来院子里乱七八糟地堆放着二十多具被杀村民的尸体，若不是天寒的缘故，单尸体腐烂发出的恶臭就足以把她熏得昏死过去。

    她学武至今，也算参加过几次实战，没少杀人，也见过渡口小屋那些死者的尸体，可毕竟年岁尚幼，白天有jiejie在身边，还可以壮着胆子勉强适应；但这时夜黑风高，又孤身一人，见了这许多死尸，岂能不吓得她花容失色，震怖不已？

    一时间，恶心、恐惧、悲伤一起袭上心头，两行热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几乎要哭出声来。还好她没忘了自己危险的处境和今夜的任务，紧咬着牙关，硬是把要脱口而出的哭声堵在喉咙里，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待心绪稍稍平复，这才轻抚胸口，喘了几口大气。

    然而，这点轻微的声响还是惊动了外面的敌兵，当即有五六人举着火把，亮着兵器往这里赶来。薛雨晴一惊，眼见没有任何遮蔽物，急中生智，便扑到最近的一具尸体边趴着，将刀和连弩压在身下，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几个敌兵四下搜索了一圈，除了尸体没发现别的异常，这才出门而去。

    从进院子发现尸体，到敌兵离去，短短一会儿功夫，薛雨晴却好似到鬼门关前转了一圈。黑夜，孤身，见死尸，装死人，各种连男人都未必受得了的恐怖、恶心、害怕，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但终归挺过来了。当然，她来不及考虑这些，短暂地调整了一下心态，继续用娴熟的技巧，挨家挨户地摸了过去。

    一连搜过十几家，不是堆放尸体，就是成群的敌兵在休息。就算有个别人出去解手，自己想去制服对方也没什么把握，不由得暗自懊恼，后悔在jiejie跟前急于表现，连个帮手都没带就跑了出来。可怎么去打探出有价值的消息啊？

    正在沮丧的时候，一阵杂乱、沉重的脚步声飞进了她耳朵里。薛雨晴急忙往暗处一藏，定睛看去，只见几个披甲佩刀的大汉各带了七八个随从，全副武装，进了前面一处院落，随即屋里亮起灯火，四个领头的走了进去，三十来名随从就在房前屋后，层层守卫。薛雨晴心想，进去的那几个的多半是这支敌兵的头领，若能跟上去听听他们说些什么，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但是如此森严的戒备，该怎么靠近呢？

    薛雨晴眼珠一转，目光落在了院子后一棵数丈高的桦树和茅草屋顶上，灵机一动，便悄悄地摸到桦树下，看看四周没人，便借着几根较粗的树枝溜了上去，约到五丈高处，看准那屋顶正中，纵身一跃，轻轻地落在了屋顶上。确保安全之后，她轻轻揭起覆盖的茅草和一块瓦片，凝神往里面探去。那四个领头的话没说上几句，已经争吵开了。

    “……今番折了这许多弟兄，瞧方将军如何发落你！”

    “你倒幸灾乐祸！俺们四个一同领兵，方将军饶我不得，偏生饶得你么？”

    “做甚鸟吵？来敌不过四人，放着这里三百弟兄，捉得下落时，怕不剁成rou酱？”

    “说得轻巧！俺们歇息一夜，那伙秃贼却不知跑哪里去了！”

    “左右不过一条大路，只消把守在此，那厮们只得投东去，却不撞在方将军手里？”

    “说的也是。这滹沱河上下二百余里，都是俺们地头，不怕他长了翅膀飞出去！”

    薛雨晴听他们说滹沱河上下二百余里都是他们的地盘，不由得吃了一惊，难道沿岸百姓村庄都遭了他们的毒手？想到这里，不由得一个激灵，手中瓦片掉在房顶。屋里几个头目猛然察觉，大喝道：“何人偷窥？与我拿下了！”一人便抽出佩刀，猛地跳起，向薛雨晴藏身之处一刀劈来。薛雨晴大惊之下，竟然来不及施展逃逸动作，身子一悬空便往下掉去。

    完了！薛雨晴眼前一黑，根本无法抗拒这巨大的下坠力道。正要听天由命，只觉得身子被一只有力的臂膀一提，奋力甩到半空。她猛然反应过来，趁着余势未尽，条件反射般地一个侧翻，重新落在屋顶上。

    此时已有六个敌兵跳了上来，正要将她活捉。薛雨晴手中佩刀坠落，只剩腰间连弩，来不及解下，右边一名敌兵已经冲到跟前。她不及思索，伏下身子，伸腿在脚下一绊，那敌兵立足不稳，骨碌碌地便滚下去，还把后面两个同伴相继砸了下去。左边又冲上来一个，拔刀便砍。薛雨晴顺势一滚，早钻到他脚下，小腹上又是一腿，踢了下去。后面两个见状，只怕遭了暗算，一时不敢上来。薛雨晴一看下面，救了自己的那人已经同敌兵从屋里打到屋外，便抄起掉在身边的一口刀，作势向那两个敌兵冲去。两个敌兵不料她竟敢冲上来，不敢应战，忙往后退了下去。

    薛雨晴看了下下面的战况，只觉剑光耀眼，寒气扑面，一个熟悉的背影在敌兵的包围中往来冲杀，身边已有十多名敌兵尸横就地。她很快认出是燕无双，待要下去助战，又怕燕无双投鼠忌器，反而累赘。灵机一动，从屋顶破洞中便跳了下去。四周一看，屋里包括刚才说话的三个头目，另有六名小喽啰横七竖八，都已死在燕无双剑下。

    薛雨晴刚要想办法，猛可里一声狮子般的咆哮，背后一股巨大力量涌到。她这下有了警惕，往左侧一闪，避过攻击，随即飞起右腿，踢在那人脸上，倒摔出去。薛雨晴不等他挣扎，赶上去一刀架在那人脖子上，喝道：“乱动便杀了你！起来！”那人挣扎着爬起，胸腹之间还流着血，显然刚才也挨了燕无双一剑。

    薛雨晴看他长相和打扮，竟然就是挥刀劈了屋顶，害自己差点送命的人。谁能想得到刚才还气焰嚣张的敌人头目，片刻间便三死一伤？薛雨晴来不及感叹，突然想起，如果这四个就是敌兵的最高指挥官，那么他们现在岂非群龙无首？无双jiejie再厉害，这么杀下去总有力竭战死的时候。何不拿这个头目当筹码让他们停战？想到这里，薛雨晴提气往外大叫一声：“住手！你等头领在此，谁敢妄动？”

    外面鏖战的燕无双听到这话，虚晃一招便退到屋里，见那头目趴在地上，被薛雨晴用刀顶着后颈，也指着他们喝道：“统统退下！”围攻的敌兵见指挥官在她们手中，一时不敢上前，只得依言退出，只留下三个人在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