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七章 两种心思的较量
次日一早，始毕可汗在牙帐中接见了刘弘毅一行人。 刘弘毅率杜君雁、苏冰心来到阶下，向始毕可汗躬身行礼：“河东抚慰大使、汤国公段思廉，遣晋阳太守刘弘毅，幕僚杜君雁、苏冰心，携黄金五百两，蜀锦千匹，向可汗陛下祝寿。愿陛下万寿无疆。” 始毕可汗听他口称“陛下”，又用“万寿无疆”的字眼，显然是藩属国朝见中原王朝皇帝的礼仪，心中甚喜。 “贵使请坐。不知汤公派你等前来，有何要事？” “汤公有书信在此，可汗看过便知。”刘弘毅呈上书信。始毕可汗便召来懂汉文的官员，在案上铺开阅读。那书信由汉、突两种文字写成，翻译倒是现成的，文官的作用不过是在必要时帮助斟酌字句而已。 段思廉写这封信，倒是花费了不少心血。首先在格式上便非常注意，用的是“启”而不是“书”，体现了下级对上级的关系。段思廉先自述了家世，说自己祖上乃南北朝时西魏的鲜卑军事贵族，与突厥的祖上渊源极深，香火之情无时或忘。接着细数自己的从政履历，突出自己低调做人，认真做事，特别强调了他从未担任过军事领导正职，即使现在也是以文官之职节制河东诸军，暗示自己不谙兵事和崇尚无为的政治立场。继而说明因为自己的出身和无为思想遭到皇帝史元爽的忌恨，多次予以排斥和刁难，限制和剥夺自己的权力，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最后说明自己起兵的目的和联盟突厥的诚意：“欲大举义兵，远迎主上，复与突厥和亲，如开皇之时。若能与我俱南，愿勿侵暴百姓；若但和亲，坐受宝货，亦唯可汗所择。” 段思廉不但懂得用礼貌和谈心来博得始毕可汗的好感，还懂得装腔作势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他故意说要迎回史元爽重开和亲，始毕可汗心里清楚，以史元爽的为人，若真让他迎回大兴城复国，以他的为人，岂能不报雁门的一箭之仇？这样就把始毕可汗提防坐大的对象从自己身上转移到了史元爽身上，加上阿史那然干的工作，就让他的心理天平产生了倾斜。现在，他倒真的希望段思廉能推翻史元爽了。 “贵使一路远来辛苦。且请到别帐歇息，待我与各部落首领商议之后，再行答复。” “下臣静候可汗佳音。告辞。”刘弘毅三人向始毕可汗行了礼，恭谨地退出帐外。 “刘大人，大姐二姐，你们觉得此事如何？”看看周围没人了，一直和燕无双乔装随从低头在一旁窥伺的段婉曦迫不及待地低声问道、 苏冰心大奥：“三妹放心。这一会比我们预想中的顺利得多了。只怕大姐此来，已经没有用武之地了。” 杜君雁道：“不可掉以轻心。始毕可汗虽然已经有了倾向，但他手下的首领们未必像他一样被汤公所迷惑。” 刘弘毅道：“君雁姑娘说的，可是可汗的侄子，阿史那咄必？” “正是。此人心计极深，十分多疑，凡事都会估计到最坏的结果。特别是他在雁门吃过我们的亏，定然对汤公的实力非常忌惮。汤公起兵可能夺取天下他不会想不到，所以一定会力陈他的想法。虽然这点想法未必能影响突厥支持我们起兵，但一定会让始毕可汗对可能发生的后果引起警惕，从而作出不利于我们的举动。” 刘弘毅道：“君雁姑娘说得对。我们现在不担心突厥不给面子，就怕他们藏了后招来算计我们。” 苏冰心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对他们开出的条件一定要小心对付。” 就在段氏众人密谋防备的时候，突厥方面也在准备算计段思廉。 不出杜君雁所料，以王侄阿史那咄必为首的拔野古等六个首领主张趁火打劫，联合刘茂忠一举除掉段思廉。阿史那咄必还特别指出段思廉城府极深，手下人才济济，且与突厥结怨已久，绝非一个和亲就能化解。如果支持他起事，待其羽翼丰满之后定然回头来跟突厥翻脸。 以阿史那思摩、阿史那然干为首的联段派首领在阿史那部以外的十七个部落中占了十一席，在最大的阿史那部也占了一半的分量，何况又有始毕可汗的支持。他们坚持认为段思廉与朝廷势均力敌，即使勉强取胜也必元气大伤，无法对突厥构成威胁。而且如果不支持他起兵，那么他就会选择倒向朝廷，帮着邢朝起死回生，甚至迎回史元爽。以史元爽同突厥的恶劣关系，必将回头算账。与其如此，还不如扶立段思廉。他在血统上亲近胡人，在立场上也坚持无为而治，至少比起史元爽，段思廉的威胁要小得多。只有让他和朝廷都得两败俱伤，奄奄一息，尔后臣服与突厥，才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最符合突厥利益的。 由于始毕可汗对段思廉的好感、对两个儿子的偏爱和对阿史那咄必的防范，加上少数服从多数，始毕可汗最终决定采纳亲段派的意见，支持段思廉起兵。但是阿史那咄必所说也不无道理，所以始毕可汗也留了一手。 他召来刘弘毅一行人，给予三人更高的礼遇，就起兵事宜正式作了答复：“邢帝为人，我所知也。若迎以来，必害汤公而击我无疑矣。苟汤公自为天子，我当不避盛暑，以兵马助之。”言下之意，即是说史元爽是一条白眼狼，我不能看着汤公你当东郭先生，还不如让我们联手起来共同宰了他。你若能自己称帝，取而代之，我一定不顾一切，发兵助你。 刘弘毅三人心里同时咯噔一跳：始毕可汗果然够狡猾，用这种办法鼓励段思廉和邢朝拼斗，他好坐收渔利。当下也不说破，只说：“可汗愿拔刀相助，段氏幸甚。但汤公起兵本意，乃在迎回主上。不意可汗竟欲立之为天子。此等大事，下官不敢自作主张，还得由汤公定夺。” “既如此，本汗就修书一封，派万夫长康峭利为使，同尊使前往晋阳会商。同时领兵五百，携战马二千匹往助。只要汤公答应，可立马收下这些兵马，不必遣返。” 刘弘毅暗自盘算了一下，还真是软中带硬，说是不必遣返，实则想赖着不走，监视我军，真他奶奶的狡猾。和杜君雁、苏冰心起身道：“既如此，下官不敢耽搁，这就回去复命。” “贵使一路走好，我派然干王子率兵送各位出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