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苹果三号
相比起苏夙离开时的茫然无措，这一次苏沐离开的时候，苏奕明显要平静很多，平静地起身，平静地弯腰捡起地上苏沐留下来的衣服，平静地一个人抱着衣服回家，平静地把苏沐的衣服收拾好，平静地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发呆。 一切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突然觉得家里很冷。 苏奕想，是不是该去安装个空调了。这里的秋末都冷成了这个样子。 靠坐在沙发上，苏奕抬首，手覆盖着眼睛，眼睛从手指的缝隙中无神地看着白得渗人的天花板。 眼角余光瞥见了客厅的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那里有个小纸箱，暖黄色，和窗帘的颜色很像，恍然一看根本分不出来。苏奕放下手，直起身，微微眯眼看过去，平日里这里都是苏沐打扫的，苏奕并没有多在意。如今苏沐走了，苏奕就注意到了这些东西。 公寓还是以前的公寓。 房间还是以前的房间。 只是多了点属于苏奕的东西，多了点少了主人的东西。 苏奕弯腰从那个小角落把那个小纸箱抱出来。纸箱不大，约莫一个鞋盒的大小。但它的主人很喜欢它，因为它的外壳很用心地用包装纸贴好，完全打扮成了另一副模样，看着不必高档的包装盒难看多少。 暖黄色的外壳像它的主人一样，光是看着就觉得温暖得不可思议。苏奕不知道那个单细胞大型犬大抵花了多少心思在这个盒子上面，只是看着盒子贴的刚好的包装纸，就能想象那个人拿着刀和胶布苦恼和用心的模样。 摸着纸箱的盖子，苏奕发现自己的手有些颤抖，指尖小小的晃动着的弧度让他稳定不下来。盖子盖得不紧，苏奕却花了好几分钟都没能打开。 是天冷了吧，所以手才会这么颤抖。 苏奕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 又颤抖了几分钟，苏奕搓了搓手，企图暖和些，让自己的手不再颤抖。 可是这颤抖就像是会传染一般，起初只是小小地颤动着指尖，到现在整个手臂都在打着颤，整个人都跟着颤抖起来。 是天太冷了吧…… 苏奕继续这么安慰着自己。 可是……他却慢慢地捂着脸，缩在沙发上，悲伤得仿佛失去了全世界。 是天太冷吧…… 苏奕对自己说，一遍一遍。 似乎，真的，是这天太冷了。 一转眼，苏沐已经走了三天。 那个装苹果的金属盒，还没有放入新的生命。就这么闲置着，里面洁白的飞絮柔软地扑了一层，上一个苹果孵化留下的压凹的痕迹还存在着。 沐在系统空间看着苏奕“正常”的样子，叹了口气。 他面前淡蓝色的荧光屏上显现出数据“收到苏沐爱心值10”。 “请问是否转化成能量？” 沐苍白骨感的指尖点下确定，看着不远处大屏幕上一个漫长的进度条有了百分之十的进度，靠坐在数据编绘的软椅上，侧着头，青灰色的眼瞳里空茫一片，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三天了，苏奕也想了很久。 心也慢慢变得平静。 那个暖黄色的纸箱最终打开，昔日它主人所爱之物全都在里面好好地放着，可惜再也等不来他主人回来的那天。苏奕不出意外地在其中看到了自己丢失的东西，还有一些自己也不记得的用过的东西，全都用透明的小袋子一一封存着，上面还写着是什么时候，怎么拿到的。 “苏奕的手帕，他忘在桌子上了，怎么办，不想还了。” “苏奕今天不开心，小点心只吃了一半。” “洗手间找到的苏奕的头发，好难得！” …… 一一看过来，看着是标签，其实更像是苏沐的日记，一一记录下来的，全是和苏奕相关的内容。 可苏奕看着这些内容，心里只觉得酸楚。像是有什么在心里发酵了，发酵成了醋一般，酸得可怕。 苏奕在那个纸盒边捂着脸，抽泣着，哭泣的声音被他压得极低，像是小动物的呜咽。 这一次，他没办法对自己说：哎，这天太冷了。 孵化苹果的金属盒子下面的九宫格抽屉里此刻排满了苹果，在苏沐走后，苏奕的等级上升到了玩家，系统面板上，苏奕名字后面“玩家”的称号金灿灿的，却半点也不能给苏奕喜悦。 里面的苹果开始有很多区别，色泽，苹果梗，枝叶，光泽等。 这个游戏还得玩下去。 苏奕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从九宫格里面挑了一个苹果。 这个苹果和苏夙，苏沐南辕北辙，没有一点类似，枝叶光秃，只有梗。 苏奕把它放进去，心情平静。 “理智”“**”“温柔”“普通”“某一方面天才”，五个属性条也是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苏奕再没选做饭的选项，他想，要是以后的养成物，他就带他们多去看看这个世界，做好吃的饭菜给他们。 用来回报，苏夙和苏沐对他的好。 苏奕盖上盖子之前犹豫了很久，不论是苏夙还是苏沐都侧面向他证明了这一句话能在最大限度影响到养成物的心情和爱好。 他犹豫了很久，最后在关上盖子的一霎那，低声道：“我希望以后你能自己多为自己想想，做自己想做的事。” 不要再把中心放在我身上。 是的，这一句话，才是现在苏奕最想说的。 说了这句话，苏奕身上轻了不少。 苏奕盖上盖子，并没有看到漆黑的盒子中，那个苹果颤动了一小下。 沐看着智能弹出的对话框，眯了眯眼，青灰色的瞳孔有几分深思，最后关掉了对话框。 苏奕这个人很奇怪，竟然能影响到养成物的孵化值。 沐蹙着眉思索着，挥动手指在半空中点开一个显示屏，眉目认真，一点一点翻阅关于苏奕的资料。 再次放入了苹果之后，苏奕还是该上班上班，该吃饭吃饭。 饭菜变回了一人份的饭菜，菜色简单，味道也算不得好。就和以前一样，只是一个人，没必要那么奢侈。 苏奕垂着眼，扒完饭。 只是回到了一个人而已，没什么的。苏奕心里默默想着。 筷子却夹起了一片菜叶送到对面，直到那片菜叶啪嗒一声掉到餐桌上，在桌布上晕开黄色的油渍，苏奕才恍然发觉，即使自己装作不放在心上，表面上极为平静，然而事实上，习惯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离开的两人存在的痕迹。 怀着一种复杂到纠结的心情吃完了饭，慢吞吞地去上班。 这几日酒吧的事情不少，苏奕在忙碌中，也能少想一些事，日子一下子充实了很多。 只是心的那个位置，以前因寂寞而裂开的口子，似乎越裂越大。 又在酒吧里看到那个小零，他坐在酒吧最里面的位置，一个人坐着，点一杯酒，很多时候能坐一晚上。 有时候他会问苏奕，苏沐为什么不再来了？你是不是不要他了？ 苏奕就会回答他，苏沐走了。 小零不相信，只以为苏奕抛弃了苏沐。对苏奕更是态度差了几分，说话都带着明嘲暗讽的味道，但过了几天，连他都看出苏沐的情绪不对，也就哼哼两声，自己在酒吧坐着。但要让他相信苏沐背叛了苏奕，那是怎么都不相信的。 只是每天从苏奕来就朝着苏奕后面望的眼神，明显透露着他还抱着希望。 苏奕和他无从解释起，苏沐不见了，并非一两句可以概括清楚。只能说一句“走了。” 去哪了？ 也就只能留给其他人去想，去猜。 酒吧里就像是一出人生戏剧的舞台，找刺激的，刺激别人的，捉☆jian的，被捉☆jian的，堕落的，新鲜的……杂事一堆，看上去火辣刺激，可是谁和谁，都没有什么关联。 今天又有不少人喝趴下了，又有不少人和别人去onelight了，又有不少人失恋痛哭……没什么不一样。 苏奕帮李明擦着杯子，暗暗想，自己也应该在白天找个正经一些的工作了。 晚上十一点过，正是酒吧生意正好的时候，苏奕的手机在包里响个不停。 在酒吧外接了电话，电话那端传来一个很软的男声：“苏奕，苏奕，你在不在？” 苏奕近日来显得有些面瘫的脸上露出一个惊讶地笑容，他试探性地问了句：“阿瑞？” 电话那端立刻道：“是我，苏奕。你一直没给我打电话还以为你把我给忘了呢！最近好吗？” 阿瑞原名叫福瑞，是苏奕大学的同学，人和苏奕是一个类型，白皙，矮小，娃娃脸。但他人没长相那么乖巧，整个一坐不住的角色。 两人大学时是好友，后来毕业后福瑞跟着男朋友去了另一个城市，苏奕选择留下来，两人之间的联系这才少了。 福瑞和苏奕一样，gay一枚。只是没有苏奕那么腼腆和排外，也就比苏奕要受欢迎一些。 苏奕今天接到福瑞的电话又惊又喜，抱着电话聊了一会儿。 说实在的，苏奕也挺想福瑞的，在s城这个地方，福瑞算是苏奕唯一能说得了话的人。 福瑞告诉苏奕，他很快就回来了，要留在s城发展。等到时候就来sao扰苏奕。 苏奕说，没问题，你来吧，我不怕。 苏奕没有听福瑞谈起他男朋友的事，想到这几年过去了，应该分了吧，遂，也不问，害怕提起别人的伤心事。 福瑞的说话方式一向带着欢快的调子，让人听着很舒服。苏奕挂了电话，脸上这几日难得的有了些喜悦的神色。 今天因为酒吧有特殊的事情，提早关了门。苏奕今天也下班早。 回到家的时候才一点多，街上已经没什么人，苏奕拢了拢外套，朝着电梯口走。 刚按下电梯没多久，电梯就叮的一声，到了，不锈钢的门在苏奕面前慢慢打开。里面有个穿着白色休闲装的青年男人，男人身高约莫有一米七五，眉目俊朗，唇线轮廓明显，带着几分硬朗，丹凤眼，眼角微微上扬，有几分凌厉，黑色利落的短发，同色的漆黑瞳孔像是沉淀着最深沉的墨，暗沉沉的一片，苏奕看着陡然想到了无月的冰冷森林。 他虽然穿着休闲装，可是给人的感觉正经得不得了，像是身上穿的是正装一般。 男人的容貌很不错，只是唇角紧紧抿着，眉头也是微微蹙着，看着正经得不得了，倒是让人忽略了他十分好的容貌。 苏奕下班那么多次，还是第一次在深夜上电梯遇上其他人。 容貌这么出色的男人，苏奕一直没在这个小区见过。心里猜测，这可能是小区新来的住户。 不过男人身上的休闲装有些熟悉……苏奕想，大概自己在其他地方也看到过吧，也没有在意。 苏奕踏进电梯门的时候男人正好出去，他望了苏奕一眼，转身匆匆地走了。 苏奕下意识摸摸脸，难道自己长得很可怕？ 男人走得这么快。 电梯门关上，缓慢上升。 这时候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恭喜玩家孵化理科正经男养成物，姓名苏理。” 苏奕：……。 听沐的提示，刚才走出去的那个十分正经的男人，是这一次的养成物？ 可是……苏奕皱着眉思索着，今天自己才把苹果放到盒子里面，距离现在最多不超过十个小时的时间，不是说要24个小时吗？为什么会提前孵化？ 游戏手册上只说稀有苹果孵化时间不定，但是稀有苹果身上会像商标一样贴上标志。这个苹果是苏奕挑选的，上面有没有商标，苏奕很清楚。 他呼出系统面板，在上面查询了一下自己的权限，现在苏奕的权限仅仅是玩家称号一级，并没有达成稀有苹果养成条件。 也就是说现在的苏奕，并不能养成稀有苹果。稀有苹果也不会出现在九宫格之中。 那么为什么这次的苹果会缩短时间？ 而且还会……逃走？ 姑且用逃走这个词，苏奕想，刚才苏理脚步匆匆也许就是担心自己认出他来。 这个养成物和苏夙、苏沐都不一样，苏奕有了这么一个认识。 回到家，苏奕开了灯，走到自己房间，打开衣柜，属于苏夙的那套休闲装果然不见了。 就说那衣服怎么这么熟。 沐在苏奕耳边道：系统提示，现在发布特殊任务，请玩家在八天之内找到养成物苏理，任务成功养成物好感值 10，任务失败，抹除养成物苏理，并且扣除养成值40点，玩家称号倒退！请玩家把握时间！ 沐冷冰冰的机械音在苏奕耳边播报了三四遍，用遍数来强调这件事的重要性。 苏奕惊讶地睁大眼，没有想到系统得任务会在这个时候发布。在苏奕接触这个游戏以来，系统给玩家的任务还是第一次。只是这惩罚……苏奕皱了皱眉，是不是太重了些。 虽然苏理只是个养成物，可是苏奕刚刚才看到苏理，没办法再把苏理当做以前的一个没生命的苹果对待。任务要是完不成，就要抹除苏理，那感觉就像是杀人一样。苏奕对系统这样的行为，有种说不出的厌恶。 但苏奕不知道，苏理的行为其实已经触碰到了游戏规则的范围，他从苏奕身边逃离，并且对苏奕视而不见，已经违背了游戏法则中“以主人为中心”的条例。违背法则，系统没有直接抹杀已经算是法外开恩。 任务是强制性的，没有给苏奕选项。 他最近心情本来就持续低落，这个任务一下来，苏奕明显变得更加烦躁。他揉了揉自己短短的黑发，白皙的脸上写满了苦恼。 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思索着对策。 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捞起外套，抓起桌上的钥匙出了门。 趁着现在苏理才离开，他身上没有钱，自己应该追得上。 现在是深夜，没那么多的人，应该也好找一些。 而另一边，和苏奕擦肩而过的苏理，之所以快步离开，是因为耳边越来越急促的警告声。 那警告声一声声都在向他诉说，他应该对苏奕坦白。 可他抿直了唇角，快步离开了。他手上系统发的资料，显示这苏奕应该要工作到两三点，没想到今天竟然这么早就回来了，就这么撞上了。 他脚步加快了几分。 苏奕说，自己可以做自己想要做的事。 而现在离开，就是他最想做的事。 身体里有电流在流窜，苏理几乎可以听到耳边有电流的滋滋声，整个身体都在慢慢地麻痹着，随着离开苏奕的距离越大，身体里的电流就越大。 这电流并不能杀死自己，只是特别让人难受，特别的神经能让你清晰明了地感受到每一道电流在身体中流窜的感觉。这是专门针对他们的惩罚系统。 麻☆痹，瘫☆软。 可是不能停。 苏理扶着墙，微微喘着气。 脚软得在打颤，可他还是坚持抖着腿，一步一步慢慢地挪动着朝着离苏奕越来越远的方向行走。 不知走了多久，身体内流窜的电流已经停止了。 他喘着气靠在墙上，纯白色的衣服被染脏了一大块，晚风袭来，刚刚出得一身虚汗被吹透，冷彻入骨。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会这样痛苦也是自己咎由自取。 耳边是系统的冰冷声音：“苏理逃离主人！惩罚每天冷冻状态两个小时！” 苏理扯着唇角，唇线明显的唇勾出像是冷笑的弧度。 冷冻状态，顾名思义，就是体会被冻起来的感觉。不是不能动，而是感受那份冷。 系统的惩罚，苏理是不屑的。 这世界有付出就有收获，苏理对这个道理深信不疑，只是付出这些，他还付得起。 苏奕，现在的我，还不想见你。 身上电流的麻痹彻底消失，苏理撑起身体，站起来，继续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