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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东京颤栗,下

    无良而富,富而不仁,皆是罪,每当到了社会巨变的时期,百姓怒火暴发,就必定首先成为攻击目标。

    每一次社会动荡都是一次打破垄断与不公的社会资源再分配,尽管每次的结果只是形成新的垄断,从来没有公平过。

    蜀中乡间乱了。州府城内也没安生。

    城内被盯上的肥羊同样是朱胜非等算计内的,同遭突袭,j是官兵和现发动的衙役联手围剿。

    城里的豪强家就没那么多武力爪牙和可调用的佃户庄丁了,也没有城堡防御,更保不住家。

    爪牙们一看这家完了,纷纷弃主或跟利索的主子翻墙逃走。

    惊恐逃到别处暗中观察,察觉城中维持治安的兵极少,根本顾不过来抓他们;打大户家的兵力又在忙着抢劫没心思追杀他们;瞧情况,这次遭殃的大户还不少,逃出来的同行怕是也不少。可怜的,这没了家断了生活来源,事出突然,逃得仓皇,身上没几个钱,还成了通海盗的罪犯,以后日子可怎么过?

    牙一咬,心一横,格老子的,拼了。

    赌把大的。

    赌赢了,以后还是快活大爷,而且貌似成功希望不小。就算输了,大不了就是一死。

    反正成了朝廷通缉重犯,早晚是个死。痛快一把是一把。

    他们悄悄摸向熟知的本城贪得狠家财多的官僚家及背景硬的大户家,也展开了反突袭抢劫。

    这一伙那一伙,祸害范围不小。

    为能杀出城去逃走,又勾结一起卷财向城外冲,颇有同仇敌忾的架式,实际是狗急跳墙,人急拼命。

    他们不知道的是,抢劫官兵也发生卷财叛逃。

    叛逃者人数比罪恶衙役官兵少,但叛方全红眼敢战,对手乌烂不敢玩命,又被突袭死伤了愚忠或能打的,况且还有衙役跟着反叛,想投海盗的一方逃走,剩下的人根本就拦不住,也几乎没人阻拦。

    没资格投海盗的,端着公饭碗威风安逸惯了,不想为点钱当强盗,但可以趁乱跟着抢剩下的钱财。

    能打的将领都去乡下打难对付的豪强了,城里的指挥没本事,级别也低,无勇也无拼命心去搏命阻拦,也更想发财,参与主持了瓜分,自然占了大头,都趁乱紧急送回家或可靠地收藏起来以后慢慢花。

    反正把钱财损失推到逃走的人身上就行了。

    上面想查,城里乱成这样,很多官员甚至大佬死了,官府治乱安抚军心民心还来不及呢,哪有能力查钱到底哪去了。

    大乱一生,很多事就成了无头公案,很多事只能糊涂断糊涂了。

    这都是披官皮军皮的人熟知的官场必然选择。

    那,有什么不敢做的?

    难得的机会来了,不敢趁机伸手的才是蠢才,活该一生受穷。

    城中两股目的不同的反叛势力抢劫得手后,在逃亡中都冲击城门守卫。

    这样的冲击力就可怕了。

    守门官兵今天特意布置得比以前多不少,但比两股反叛者就少了许多,在城门官呵斥催促中硬头皮阻挡了一下,死伤了一些后就勇敢退避了,有的随着相熟交好的叛军招呼也跟着跑了。

    敢带头奋勇阻拦的城门官,无论是忠勇报国的还是只为立功顺便捞钱的,都在疯狂叛军人潮中死伤。

    罪魁祸首朱胜非没死。

    他官大,又狡诈惜命,家中打手多,今天特意安排的守衙宅官兵也较多,逃过劫杀,但结果也好不到哪去。

    少数侥幸逃出来的大户主用脚后跟想也准知道是知府主导了洗劫。

    好好的富贵日子就这样转眼成了杀头重犯,岂会不恨死了朱胜非,自然要带爪牙报复和反抢。有凶悍的就是拼着一死也要杀掉朱胜非满门。否则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基本就没希望报仇了。

    朱胜非是蜀中最大贪官,还是走私最大户,论走私通盗朱胜非才是最该死的,家中的钱可是老鼻子了,成了反贼的主攻点。一有人悍不畏死带人冲击知府衙门兼住宅,很快就会召来众多反抢者。其中不少是蒙面趁火打劫的城中地痞黑帮。

    官兵守卫面对前赴后继的疯狂猛扑,不堪一战,有的还反叛袭杀了卫队军官加入抢劫,造成守军崩溃。

    朱胜非被亲信死保着逃过了,家人却被杀了个净光。搜刮积攒的财富没了,连好拿的精美用品什么的也没了。

    城中祸乱平息后,下乡的军队狼狈回城,但总算有了依靠,朱胜非这才敢露面回家查看。

    看到家中空荡荡,老小全倒在血泊中,尽管已在预料之中,朱胜非还是肥rou乱抖浑身冰凉,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醒来后,他颤微微瞅着散掉在地上被亲信捡回放在他面前桌上的十几枚铜钱,不禁悲声大哭。

    亲信护卫们瞅着主人,不知这位蜀中第一官是为失亲而痛还是为失财而伤。

    乡下的混乱却还在继续。

    豪强余孽抢上了瘾,杀上了瘾,都不稀得祸害小民,那没油水还浪费时间,空背了骂名,专门猛扑钱粮多衣被等好东西多的大户,尽最大可能以最快速度一次抢个够,这样才能在官兵追剿来之前有足够的资源躲到深山建立营寨逍遥快活。

    抢劫的过程也是各股势力融合壮大和争领导权的过程。

    到了这时候,丧家犬豪强就不再是必然的领袖。

    没钱没势,当不了恩主“干爹”,又没本事,除了死忠的爪牙没人在乎他。

    就算有点本事,若不醒脑子,还端着架子当自己是说了算的主子,只霸占的大笔钱财就会让团伙视旧主为眼中钉。

    忠义浮云。

    凭刀把子吃饭,有本事的爪牙才是强盗团伙必然的领导者,争领导权,更容不得旧主还对自己指手画脚。

    事实上,若官兵硬剿,血拼到底的最终结果,豪强核心势力会折损严重甚至死伤殆尽。使计,攻其不备,能轻易破了庄堡,但守家的豪强分子和核心势力反而幸存得多,概因一看不好就能仗着地熟逃走。

    这些豪强能称霸一方让当地官府都不敢招惹,都是披着良民皮干着黑白两道事的,想横行霸道不造反就没有顾忌,想控制和盘剥成千上万户佃农老实待着一直奉献下去,哪一家不得养个几百核心爪牙。

    蜀中地理和民情特殊,有的大豪强家爪牙多的更论千数,也就是被官兵打个措手不及,民又习惯惧官,才会轻易溃败逃走。

    如此,逃出来的余孽人数就可观了。

    失势的豪强分子,手下死忠的人手必然是少数,有人品差的甚至众叛亲离,一成了团伙的累赘和眼中钉,只能纷纷悲剧。

    往日意指气使,骄横拔扈,根本不把人当人,豪强做梦也没想过家会毁在官府之手、自己会死在卑贱恭顺的手下刀下。

    否极泰来。

    但作恶多端自大狂妄也必自毙。

    能者如蔡京尚且掌握不住命运,落得凄惨下场。区区缺乏远见和能力的地方豪强又凭什么敢说一切尽在掌握中?

    历史教训太多。但有几个人能明智吸取?

    莫不是得意便猖狂。

    豪强分子和死忠在内讧中多挂了。

    组合起来的新势力提升了自保和抢劫能力,做掉旧主上位的爪牙和亲信,不少的得意便猖狂也没多久,也在争利争领导权中挂掉了。这是新势力整合的必然过程,早晚的事。

    无论黑道白道,谁不想当老大自己说了就算啊。

    势力大了,野心也就大了。

    抢大户不过瘾了,有城中逃出来的同类加入或听到风声,知道城中兵力缺乏,有团伙就盯上了城里。

    抢一把不算,还有的想,趁着官府无能,干脆扯旗造反占城称王得了,说不得也能混成田虎、王庆那样的威风和事业。

    蜀中可是造反建国的好地方,有其它地方没有的最大地理优势,既富裕又方便封锁搞独立。

    弄得好,割据一方,不用窝荒野山寨受罪,也尝尝当官收税挥霍的轻松快活日子。

    弄得更好,说不定能雄霸蜀中建蜀国。

    恶人多比好人敢想敢干。

    若是任他们盯上城里发展下去,极可能轻易就能得手。

    蜀中绝大多数州府的官兵,以往老实听指挥的,被军官视为软弱无能好欺,无良军痞霸头才是好汉兵头受重视,事实是老实兵才是统治依赖的武力根基,现在却基本跑光了,忠勇报国的极少数大多为愚忠付出了生命。

    剩下的官兵基本都是无良浑蛋,和匆忙整编为军的所谓有战斗力的地痞罪囚、官府背景硬却灭门了的大户家失了主子的爪牙,本质是和豪强爪牙强盗一类的人。尤其是地痞黑帮成员,不少的本就蒙面参与了趁火打劫,本就成了强盗。

    维持地方治安的衙役武装就更不堪了,那就不是好人干的职业,刁、污不堪是几千年的标签。

    蜀中官府依赖的武力是这么些东西,还能指望用来守城和镇压反贼?

    只要强盗显示了战斗力和决心,官兵和衙役整体哪肯死战,不和强盗作一伙反杀官员只逃跑已经不错了,对得起公费。

    没了兵,文武官员的权力就是屁,在灾难中有本事的逃走,没本事的只能瞪眼倒在血泊中。

    朱胜非等官员的计划错就错在以为:想投海盗的兵已经放走了,剩下的是可靠的;没料到,一见银子,剩下的兵就红眼了,感觉有资格投靠海盗,不甘心继续当下贱困苦兵也翻脸反叛,整得军队差点儿瘫痪。

    眼看蜀中官府要完蛋,大宋依赖的最重要赋税支柱之一要倒,正忙着摧毁土司迁移山区少数民族的陈希真吃了一惊。

    这可和帝国的战略计划不符。

    大宋现在还不能完蛋。蜀中还不能脱离大宋控制。蜀宋政权不能倒。

    急忙加强探子对蜀中形势的侦察分析,和马灵、王念经、糜胜等将领紧急一商量。

    得,不得不出手干预。

    必须扼杀造反的豪强爪牙势力占据城池的野心。

    格老子的,干的本是拆大宋墙角教训昏君贪官的活,现在却要出手挽救宋官府为大宋政权流血打仗。

    这它妈的算怎么回事?

    马灵等一时哭笑不得。

    陈希真哈哈一乐,“夏收计划证明宋已失尽民心。咱们帝国想推倒,伸伸手就能做到。蜀中成这样,也是好事嘛。”

    马灵嘿声道:“也是。咱们日后夺占蜀中也就方便了,不用死太多将士费那么大事。”

    袁朗叹道:“没想到大宋乱成这样了。朱胜非等还敢继续作死折腾,似乎就怕自己死得慢了。这应该是蔡京的手笔吧?”

    糜胜一拍腰刀,不屑地哼道:“肯定是。”

    “朱胜非是烂蔡帮的骨干。老烂蔡把相权看得比儿孙的命也重要一万倍,不死不放,不搞倒白时中尽快夺回岂能甘心?”

    刘忠刘义兄弟是燕山猎户出身的朴实憨厚好孩子,惊愕张大嘴巴,“他们脑子坏掉了?大宋倒了,不全完了?”

    脑子不大会拐弯的冷宁、牛庚啊一声赞同地点头:“对呀。士大夫都是读书人,不都是很聪明?怎么会犯傻?”

    捕快头子出身明白官场的吴得真冷笑一声:“他们只会内斗,只会祸害本族,为钱为权,红眼了哪管国家不国家。”

    牢记赵岳叮嘱,少说多干,一直不吭声的王念经突然道:“依俺看帮官府打反贼不吃亏。搞好了,钱粮不说,咱们越打越缺的人手也有了。”

    同样捕快都头出身的吉安到现在也不忘职业习惯,闻声立即响应:“对头。抓这些该死的爪牙打土司,一举两得。”

    陈希真笑呵呵扫了王念经一眼,心中暗叹:“赵岳这小子真是厉害。

    就王念经这种浑不吝歪歪蛋,谁敢说有信心教出来?这才在赵岳身边多久就由大字不识几个没有是非观念的家伙变成个有知识有见识更有脑子的潜能大将人物。赵岳真是有眼光,不是神也堪比神灵了。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可惜的是,那小家伙是个死心眼,别的方面就是睁眼瞎。俺家那么好的闺女,几乎是养在他家的,他居然不动心!”

    陈希真有些愤愤。

    倒不是他宝贝闺女陈丽卿爱上赵岳,赵岳却看不上他宝贝闺女,是宝贝越来越大了,该考虑婚嫁了,可怜的娃又没娘照应打理这些事,他这个当老子的格外上心cao心。

    孩子都是自己的好。

    陈丽卿聪慧过人,文武皆奇才,相貌身段更是出众,嗯嗯,总之在当老子的心里这世上谁家的女娃也比不上他家的,谁也配不上他家宝贝。赵岳这小子年龄相当,勉强凑合算一个。闺女总要嫁人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