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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节昏头转向吕师囊

    要到家了,要安全了。

    此时此刻,他们遥望着柳树林后的巍巍金锁关,就是这种感觉和心情。

    仿佛是在外受尽欺负的无助游子,渴望回家得到家人的有力庇护与安慰,这伙死忠于本教的摩尼教众一时全然忘了自己是蓄谋已久坚定不移反宋杀宋军的,只希望自己能及时入关得到宋军的保护。

    但就象在横山那次遭遇一样,似乎老天总要在他们最高兴的时候狠狠扫他们的兴,专门和他们作对,一处山坡后突然拐出一队辽军铁骑。

    不对,那边还有一队也冒了出来。

    两队铁骑应该都是五百骑的队伍,合计有千骑,挡在通往金锁关的路上,对摩教形成夹击之势。

    实际上,这两队辽军真不是专门来对付摩教的。

    只是因为难民潮时,在家歇冬的宋人马贩子闻讯而来,非沧北人而从沧北这边偷越边关的,大多因步行路途遥远在难民潮末期才赶到,但机会难得,仍然纷纷勇敢地潜入辽国疯狂作案。

    有成功的,就有势力不济或运气不好失败的。

    当失败的留着宋人发式的脑袋汇聚一算人数不少时,顿时引起辽国官府的重视。

    大辽最忌惮宋国有大规模真正战马,赶紧努力抽调兵力打击弄马贼,但受众多得到安置正迁移向安置地的难民潮影响,鱼目混杂下,实在不方便控制和区分敌我,打击效果太差。

    辽国官府一看在本国无法有效控制,灵机一动,那在边关外的空白区巡察阻击不就行了。

    反正宋人的弄马者总要返回宋国的。

    军队阻在边关外,出其不意,应该一阻一个准。

    马贩子们得到宋边军及时提醒或在同行付出代价后已经知道了这消息,警惕起来,精心侦察进退路线,小心防备被阻截到,因为每股人少有经验而灵活,察觉到辽军巡逻队时常常能迅速方便地躲藏,辽军的阻击效率越来越低,只以为是宋人弄马者越死越少不足为患了。

    但吕师囊这伙人来得太晚,难民潮结束,幸存的零散马贩子们已经收手而去,吕师囊这伙人当邪教徒习惯了神神秘秘,过宋军边关也是从横山偷越的,没得到同行或宋边军提醒,辽军放松了在边关外的巡逻,吕师囊一伙在摸向辽国时也没遇到巡逻队,根本不知此事,却在此时遭遇上了。

    看到辽军马队雷鸣般扑来,吕师囊、江南九神等一众摩教人员的心瞬间紧提了起来,之前在横山遭劫而形成的心理阴影又浮现心头,既愤怒又沮丧悲壮,有一个算一个精神都紧绷到快要断了。

    昨夜的光辉战果并不能在他们心里稳固树立起一比一战胜辽军的信心。

    他们有自知之明,自己的骑射本领根本无法和辽国边军相比。投机取巧攻其不备取得的胜利不是正面硬刚辽骑能胜的依据和依仗。但到了这一步退则必死无疑,必须鼓起勇气全力以赴冲破阻碍,拼命杀到金锁关才有希望得救。

    麻痹的,契丹狗贼也太狡猾了,总能算计着在最后关头阻截到我们。

    摩尼教众在咒骂中迅速举起盾牌,打马狂奔,只盼着能在箭雨中活下来冲到自己人关前。

    两队辽军看到这么大队伍出现在眼前,并没有被这队人的辽军打扮所蒙骗。

    看到众多空马和马上驮的一包包东西,他们就知道这伙人不会是自己人,必定是在辽国做了大案发了大财又不知以何方式偷越了边关避过了哨卡,急于通过最前沿的宋军金锁关返回大宋的弄马贼。

    他们看到的是歼灭抓获大队宋人要犯的巨大功劳和好处,一个个瞪起眼,如遇到美味猎物的猛兽,狞笑呼喝着快马冲近,立即展开精熟的骑射本领追围着攻击目标猛烈射击。

    摩教成员转眼间上百人栽下马来……

    吕师囊眼望柳树林缺口,它是那么近,却又是那么遥不可及,心头火腾腾的,一想到只怕又要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一次不但要损失一切辛苦战果还要加上损失众多部下甚至自己的命,不禁心急心痛如油煎。

    早前回来送马的游奕神歙州潘文得、豹尾神江州和潼,黄旙神苏州沈能三人和所部两千摩尼教众被沧赵海军押往倭国,此时还在大海上漂着,尽管快到本州岛了,他们一个个沮丧万分又惊疑不定,不知会被文成侯所部怎样处置,但还是很幸福地没陷入清州这边同胞的绝望困境。

    擎天神福州沈刚、遁甲神睦州应明、六丁神明州徐统、巨灵神杭州沈庠、霹雳神越州张近仁、吊客神常州范畴、丧门神润州万里、太白神湖州赵毅、太岁神宣州高可立,这九神虽在辽国偷抢马匹磨练得越发一身悍勇,却有力无处使,无法顶箭雨冲到辽军面前展开武艺近战逞威,只能憋屈着仓皇逃命。

    包括擅射的太岁神高可立在内,在辽军暴雨般的精准射击中只能被动地拼命防守躲避箭击,他的箭法再强,却没有大量擅射的自己人的帮助配合,根本腾不出手来还击,单凭个人的力量无法扭转局面。

    拼命冲突中,柳树林缺口就要到了,却被辽军重点阻击的箭雨死死阻住前进的唯一通路。

    吕师囊展尽全部本事也杀不过去,仗着穿的辽将处得来的坚厚铁甲和不俗的本事能暂时不死在乱箭中,已经是祖宗有灵暗中保佑或敬对了保护神烧了高香了。

    他绝望了。

    江南九神也绝望了。

    幸存的摩尼教众更绝望了。

    就在这时,柳树林中突然射出密集的弩箭,恐怖的嗖嗖声惊得吕师囊一伙亡魂皆冒。

    想不到这树林中也埋伏着辽军,如此正面夹击,前路完全被断,我命休矣。

    他闭上眼睛,想放弃防守抵抗,安静早点被射死早解脱好了。

    可是,意外的是自己没被弩箭射成刺猬难看地死掉,反倒是辽军遭了殃。

    在一阵契丹语的惊恐叫喊中,刚刚还无比嚣张得意的辽军如镰刀下的麦子一样成片栽下马。离树林最近的这五百辽军几转眼就死了个干净。

    随即柳树林缺口左右林中冲出大队宋军步兵,抢马的抢马翻身娴熟骑上,没马的继续前奔,举弩对准较远处的辽军射击。

    后面这队辽军被射程超远的强弩照样几个呼吸间射倒一片。剩下的惊恐万状,拔马就逃。

    什么功劳好处也顾不上了。活着才是最好的结果。

    但有马的宋军策马狂奔展开追杀,配制了滑轮助力的强弩上弦容易而快捷,在强大弩箭远远笼罩下,剩下的几百辽骑很快就在马上消失一空。

    吕师囊、江南九神、幸存的部下教众面对这神转折,一时间都呆了,都忘了自己的战利品正被宋军收辽军的马匹武器一样迅速收拢骑乘占有了。

    一位头戴罩面盔,只看到眼睛,看不到真面目的宋军大将也收了一匹空马骑了,来到吕师囊面前,粗长的大铁枪指指金锁关方向,温和地招呼一句:“你们都是大宋的贩马英雄,值得尊重。现在安全了,放心回家吧。”

    “回家?”

    吕师囊呆愣愣重复了一句,不知怎么心中突然一酸,眼睛居然湿润了。

    在此刻,他只感觉自己以前极度鄙视痛恨杀之而后快的宋军是如此可爱。

    一向无能而腐烂的宋军这次没有让人失望。其娴熟的战术配合,精湛的军事素质,恐怖杀伤力让人看到后只有深深的敬畏。

    摩教教众看着这位威风凛凛煞气四溢的大将,就象苦受日寇白匪折磨的沦陷区百姓看到及时来解放他们的八/路军一样,是那么亲切,那么欢迎,能遇到是那么幸运。

    江南九神靠宋军相助才从死神手中夺回这条命,深刻意识到自己这点本事对上强军还远不够看,一时间也情绪复杂激荡,此时无心也无力阻止宋军抢夺占有了自己的马匹财物。

    清州边军收拢了所有之前跑散的马匹,很快打扫干净战场,把辽军尸体在空地堆一起点火焚烧。而摩尼教人员的尸体则堆入一个个天然加挖大加深的坑中埋了。

    那罩面将军见吕师囊等没离去而是眼神复杂地默默看着这一切,语气淡漠了许多道:“有心,就去祭拜一下死的同行吧。”

    吕师囊向这员大将一抱拳,默默下马,带着部下向一处处平坦的坟墓跪拜。

    这一遭遇后,这群摩教部众的人数又折损近半,清点后连吕师囊和江南九神在内刚好是777个人。

    这数字也不知吉是不吉。

    事后随宋军进入金锁关。

    一员宋军小校对吕师囊等威严喝令:“都听着,现在把带有辽国印记的一切东西都留下。”

    吕师囊等一惊,随即就是极度愤怒。

    这是要打劫吗?

    文成侯治下的清州军也这么干?

    那小校一看摩教众一个个瞪眼横起武器,立即一挥手,顿时一排排宋军围上来利箭对准。

    进了重兵把守的金锁关,逆者无疑是人为刀俎,我为鱼rou,反抗不从就是死。

    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

    吕师囊强忍怒气,好不容易压下冲动,冷冷问那罩面大将:“敢问将军,你这么做,是不是有违文成侯的马政原则啊?”

    “如此作为更有损沧赵家族令人敬仰的信义cao守,以后如何取信于民?”

    野心勃勃的江南反贼也讲起遵守大宋的政策原则了?

    狂妄而敌视沧赵欲铲除而后快的摩尼教众也关心维护起沧赵的声誉了?

    罩面大将的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笑意,随即又收敛了那丝笑意,嘲讽问:“我清州军若是想夺取你们的东西,让你们死在柳树林前岂不是两便?”

    吕师囊闻言一滞。

    是啊,人家若是想玩侵夺,何必出手相救,并带我们进关?

    罩面大将向那小校一挥手道:“本将还有公务在身。你给他们解释一下。”

    说完策马就走了。

    那小校瞅着吕师囊和江南九神,轻蔑地哼了声这才冷冷问:“你们带着这么多弯刀和辽军弓箭回江南意欲何为?莫非是想造反并让人知道弯刀从清州流入让朝廷治我家侯爷资助反贼的罪?”

    吕师囊无言以对。

    军用之物是禁品,别说是民间,就是官宦人家,没有朝廷恩准也不能拥有。

    以前弄的,边军不知道也就罢了。这次明晃晃摆在人家面前,数量少也许人家就睁只眼闭只眼当是贩马需要的武器装备而放过,这么多人这么多武器,军队怎敢放过去?

    那小校见吕师囊不答,或者说没有狡辩,口气温和了些,又说:“你们这次的行为已经给我家侯爷带来巨大麻烦,也震惊了辽国官府,给马贩子以后的生意造成巨大阻碍和危险,严重影响了马匹的输入,毁坏了我家侯爷让大宋快速拥有大量战马的热切希望,若是在别处,若不是我们侯爷大度有担当,军法严格,我们岂会出关救你们?”

    吕师囊闻言一叹,老脸发红。

    摩尼教行事一向霸道自私惯了,在江南自大狂妄惯了,凡事只要对自己有利,岂会管他人受不受影响有没有损害。这次疯狂弄马抢钱财武器必定震怒辽军官府,以后的燕云必定戒备森严,大宋贩马人的好日子确实是到头了........

    又一想。

    是呀,人家等我们被辽军杀光,再出手杀光辽军,一举灭口消除人证与把柄,应对随后的辽国与朝廷的问责岂不是好?

    真就怨不得人家克扣。

    怨只怨自己倒霉,巧巧遇到辽军,没能在边军看到前把盔甲兵器都收藏好。否则会象从前一样被边军查明是宋人而轻易挥手放行,自可带着战利品大摇大摆地离开沧北,秘密回到江南使用。

    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没用。

    他丢下兵器,下马,解甲,连马和皮衣等在内,交出了一切带有辽国印记的东西。

    边军收走了这些后,那小校却没有放行,又喝令道:“打开你们的钱囊。”

    “你”

    吕师囊怒火冲顶,忍不住一指那小校怒声道:“既然要抢我们的东西,你何不干脆点一下射死我们,何必一点点折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