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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章、混入甘肃镇

    自从秦石头被派出执行了一次刺杀任务后,收得万梓良做了心腹的萧夜,就对这个枪法出众胆大心细的旗官,有了不错的印象;毕竟,按照自己在千户所里的地位待遇,见不得自己的大有人在,今后这种暗地里的脏事,是免不了的。

    受了百户秘托的秦石头,怀里揣着一袋银两,和手下的军士装扮成了鞑子模样,前出峡谷昼伏夜出,凭着手里的微光镜,绕道戈壁南侧边缘,四天后西上到了清风谷一带。

    不是他不想从碎石堡东面山丘那里绕过去,那里不但有几条深裂的大沟难行,而且现在除了一条通往碎石堡的大道,西龙河以北,其他的山林沟地里,竟然蔓延开了大片望不到头的藤草,带着无数毒刺的藤草。

    藤草能从道旁黄连树缝隙间把根部穿过大道下的土层,穿过二十几步外让过黄连树再钻出地面,这样的蔓延势头,却是已经让萧夜惊愕的无语了。

    更让萧夜郁闷的是,屯里的军户们,尤其是那两个老军户,为了把自己炒制的藤草叶茶卖出去,竟然把这种茶能有效缓解藤草毒刺的功用,早早就告知了三家商户,虽然获得了几贯铜钱,但这个秘密已经暴漏了出去。

    反正这又不是军事方面的机密,人家卖些许补贴的家用,萧夜还真的是说不出啥来。幸好,李郎中用藤草研磨的药粉,别的军户不清楚,否则萧夜真的的要骂大街了。

    这种疯长的藤草,一场大雨过后,大有四散开花落户的势头,蔓延的势头一天一个样,也把石关屯东西南三个方向,除了峡谷和去往碎石堡的道路外,严密封锁了起来。

    清晨,山坳边一处废弃的村落里,秦石头留下了五个军士,由一个老成的猎户老尚带领着潜伏在此,二十匹战马也藏在了低矮的山林里。他自己带着四个机灵的军士,准备歇息一会,去往清风谷关口。

    幽绿的矮树林里,阳光下地面上青草叶尖上细小的露水,很快就蒸发殆尽,这里十几里方圆没有水源,废弃的村子里连水井都找不到,就算有偶尔经过的商队,也没人去理会山林里是否有人存在。

    躺在树下的草地上,秦石头身下的毡垫上,眯着眼歇息;由丝棉大衣改制的软垫,外面再缝上一块软软的小毯子,躺在上面小睡一会,对于奔波了一晚上的小队,是个难逢的闲暇时机。

    丝绵短大衣在百户所里,萧夜给每个军士已经是人手两件了,有些军士的婆娘手巧,把大衣打开改成了小毯,御寒防潮,和羊毛毡垫双层缝在一起,露天行军绝对是个好东西。

    至于那些尚未成家的军士,只要花上十个铜钱,自有军户婆娘上门拿走大衣和毡毯,给你修改的合合适适。要知道,丝绵大衣的面料防水不防火,小心点在野外夜宿相当的舒坦。

    躺在秦石头身边的军士老尚,嘴里小心地吊着烟袋锅,美滋滋地吸上两口,眼睛斜着瞅瞅旗官,压低了声音,“我说大嘴,”

    “咳,老尚,该死的你才是大嘴,叫我秦石头,叫旗官也行。”秦石头眼睛都不带睁的,不满地哼声道,“任务保密,军纪你是知道的,”

    “呵呵,我不是问任务的事,”老军士虽然猎户出身,但百户所里每天里亲卫叮咛几遍的军纪,他可是记得清楚。

    “这次出来,百户给你的饭钱可是不少,我都看见了,一袋子的碎银子,”老尚咂吧着嘴巴,“你到了镇里,是不是给这几个弟兄买只烧鸡尝尝,”

    他的话声音不大,但是亲石头明显能感觉到,四周原本还在打鼾的动静,立马就安静了下来,顿时就乐了。

    “没错,这次出来,百户给了一百两的银子,按人头算,每人合十两,”摸摸怀里沉甸甸的袋子,秦石头淡淡的声音,让老尚丝丝地倒吸口凉气。

    “真是的,百户大方了,还是跟着百户的好,”老尚感激的话刚出口,旁边的秦石头直接就嗤笑了,笑得满口黄牙都亮出来放风了。

    “嘿嘿,你个没见过世面的老尚,就百两的碎银,就让你躺不住了,”秦石头一把夺过烟袋锅,放在嘴里使劲地吸了两口,慢悠悠地吐着烟气,“黄大哥草原上去了波斯人那里一趟,你知道他拿回来多少金子,多少银子?”

    “五千两的金子,两千两白花花的银子,说出来吓不死你,”伸出粗糙的手掌,在老尚眼前晃悠了两下,秦石头美滋滋地咂了两口旱烟,“咱们石关屯,都是靠着百户的经营,才能活下去,咱们吃的穿的用的,还有你每月配发的烟丝,都是要买的。”

    “这次咱们出任务,百户说了,只要能把活干好喽,每人赏银三十两,但功劳簿上不记,”随着他的话,周围的军士,除了远处放哨的,个个激动的再也睡不着了。

    有人干脆坐起来,掏出左轮火/枪不停地擦拭着,或者把军弩校好了钢弦,再检查一遍箭匣。

    三十两白银,就是在甘肃镇里生活,一家子五六口人也能舒坦地过两年了,而这只不过是一次任务的赏银。他们一年下来的粮饷,也拿不到这个数。

    休息了一个时辰,简单地吃过干粮rou干,秦石头把水伞交给老尚,自己带着换了衣服的军士,拉着五匹骡子,走上了荒凉的土道。

    骡子上驮着大捆的皮货,是从山上带下来的,灰衣短衫脚蹬皮靴的秦石头,后腰里揣着左轮短/枪,带着四个伙计打扮的军士,抬步向清风谷走去。

    清风谷是一条南北走向的宽大山谷,两边低矮陡峭的山岭,纵横交错干裂的深沟,与南面六百里外的祁连山,东面的贺兰山脉,卡住了鞑子南下的咽喉要道;过了清风谷三十里,就是东西纵横的边墙,每隔十里一处烽火墩,七十里外,就是军镇武关镇。

    甘肃镇就在清风谷东南二百里外,西有赤斤蒙古卫,东有凉州卫,如果边军善战的话,鞑子胆敢入侵清风谷,难免会遇到三面夹击的窘迫。

    不过,看着路旁倒塌的村落,随处可见的零散骸骨,秦石头知道,出了清风谷,脚下稀疏的草地,道旁荒芜的田地,这里已经不再是汉人的天下了。

    脚步匆匆赶了二十里地,在晌午时分,他们五人的小型行商骡马队,来到了清风谷,远远就看见两山夹一谷的关口处,已经是人影绰绰了。

    清风谷关口,在经过鞑子三番五次袭扰破关之后,这里早就没了砖石关卡,替而代之的,密密麻麻的一排粗大的木栅栏,横在谷外狭窄的出口,中间留着十几步宽的通道。

    鉴于鞑子频繁的打谷草,明朝设立在甘肃镇外的易市,在十几年前就被朝廷宣布取消了,哪怕鞑子上层再威胁也没有重开,于是,汉人商队交易就成了双方货物沟通的渠道。

    鞑子商队根本就不允许进入清风谷,这一点明政府做的相当有骨气,也同时给了内地各商家绝好的经商机遇。

    关口处,一队车马经过军士检查,交了商税后,拿着路劵的商队缓缓经过宽大的壕沟,踩着结实的吊桥进了谷里。守在税箱旁的军官,按了按怀里的几块碎银,冲着后面的车队大声喊着,“后面的,赶紧了,过了申时就闭关了,”

    后面几个明显散商组成的零散商队,挨着上前把一串税钱放进木箱里,顺便和军官说几句话,在军士检查过货物后,骡马就进了山谷;闷着头跟在后面的秦石头,虽然看着无精打采的,但眼睛却盯着那个满面油光的军官。

    甘肃镇衙门发放的路劵,那可是要花银子购买的,而且不是一般的商户,根本就见不到,那些本小的零星走客,就得花钱过关了。

    果然,驮着皮货的骡马,被军士粗略翻看后,秦石头交上五百文的税钱,又给了军官二两过路费,cao着一口肃州方言的几个人,很顺利地进了山谷。

    还好,那些让秦石头嗓子眼发痒的皮货,守卫关卡的军士,怕打几下,没看出异常来。

    进到山谷里,十几里宽的山地,中间一条马车道,两边零星的房屋,再外后就是西面的小河了。

    有着两行车辙印的大道,往前走了七八里路,两边光秃秃的山脚下,简易的几间客栈饭馆,还有收购草原皮货的货栈,渐渐多了起来;秦石头带着手下,拉着自己的骡马,径直找了一间偏僻的客栈,扔上十几个大子,住进了大通铺。

    下午时分,秦石头让军士找了间货栈,把骡马驮着的皮货卖了,几人躲在客栈里大饼羊汤,吃饱喝足后,一觉睡到了晚上。

    天色漆黑,秦石头带着军士,结账出了客栈;在临行前,掌柜的收了秦石头十两白银,交给他一张路条,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带印路条。

    在清风谷关卡附近的客栈货栈,没几个是凭着住客过活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草原吃路条,敢去草原上做买卖的,不但有大商队,更有想拼上一把的农户、小贩。

    这里的客栈,没有点门路是开不下去的,都是靠着武关镇的关系,贩卖路条甚至路劵挣些银子,开店不过是幌子罢了;要知道,一旦鞑子过境打谷草,他们的店铺十有八/九就得再次盖新的了,人也得去武关镇里躲避一两个月。

    举起火把,路条揣在怀里,秦石头跨上骡马,慢悠悠在大道上向武关镇方向走去,铺着棉毯的马背上,侧面挂着一个布袋,里面装着军弩和绳索。跟在后面的军士,也骑行在骡马背上。

    骡马和战马不同,虽然速度起不来,但是耐力还是不错的,赶了一天一夜长途的秦石头,经过武关镇后,在天黑前,躲进了一片榆树林里。

    拿出望远镜,看看那远处朦胧的城池,秦石头扭头冲着身后的军士们,嘿嘿一笑,“各位弟兄,咱们就要到地头了,”

    甘肃镇,肃州卫指挥使司衙门所在地,比起秦石头他们经过的武关镇,从城墙上看就高大巍峨的多,周十五里高三丈三尺的城墙,外部一圈又深又宽的护城大沟,哪怕是鞑子也从未攻破过这座城池。

    作为西北军事重镇,甘肃镇商业也相当繁荣,烟花勾栏营生更是比比皆是,城里西南角的柳荷池,那可是远近闻名的宿花之地。

    城里两条交叉的石板大路,横穿通达四个城门,正南是卫所兵营重地,东面是官衙富商家院聚集地,东南则是商坊交易市场,北面是大片的民居;城外一条不宽的小河,沿着东面山丘脚下穿城流向南方。

    凭着手里的路条,加上两颗碎银,赶在城门关闭前,秦石头一行四人,终于赶到了城里;城外十里的荒草地里,两个军士带着两把猎枪,守候在大道旁,准备接应他们出城。

    近到城里,找了家不大的客栈,秦石头他们在城东南的市坊里落了脚,交代伙计把骡马喂好,再点上几大盘的牛羊rou,一坛子麦酒,出手阔绰的他们,自然赢得了伙计的热情。

    要知道,内地普通人家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顿rou,就是小富之家也不过是节气时桌上添些rou糜而已,西北牛羊便宜,但情况差不多。

    于是,从伙计碎碎的嘴里,秦石头得知,城东田家大院,下月初一的嫁女婚庆,已经传出了消息,要沿街大摆流水席,只要有人恭贺,就能在街面上吃上一顿rou菜,或许还能喝上点麦酒。

    把一把铜板塞给满脸带笑的伙计,秦石头挥手让他去了,自己招呼着弟兄们开吃,眼角里禁不住寒光大盛,“流水席?你娘的下辈子吃吧,”

    秦石头在城里带着弟兄们吃吃喝喝,远在石关屯的萧夜,却是在百户所里一脸铁青地看着面前的王大力了,眼里含着丝丝怒气,“咋地,他们真的是石炭运送不足?”

    “百户,我估计不是他们说的这么简单,他黄家应该是把石炭拉倒后山给自己用了,那里的工坊可是日夜连轴转的,”脸上发髻间带着粉尘的王大力,也是恼火地答道。

    刚刚从采石场磨坊回来的王大力,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黄家供应给石山上的石炭,明日起每月减少到不足一万斤,堪堪只够两个乙字号石磨用的。

    石关屯里军户们日常用的石炭,就是田家商铺里也是经常断货。

    至于王、田两家,以前和石关屯的交易里,石炭本就不多,大概是甘肃镇一带的石炭,被黄家垄断了,利润不多的话,他们也不愿接手。

    堡德斯商铺搬离石关屯的恶果,现在已经显现了出来。

    “这还不算,他们田家商铺,这次送上山的粮食,也竟然涨价了一成,该死的商户,难道他们就见不得咱们吃饱饭?”气吁吁的王大力,吹胡子瞪眼的,一副要去田家拼命的架势。

    这眼下青黄不接的时候,粮食涨价也是情理之中,但联系到石炭的供应消减,萧夜也感到了肩上的压力。石关屯对于商家的吸引力,在慢慢的消失,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还好,堡德斯商铺里每月两次定时卖出的货物,基本上都是两三倍到上百倍的利水,数量不多也不少,否则萧夜还真的养不起自己的军士了,何论还有那些军户呢。

    “咱们屯里储存的石炭,尚有三万多斤,马上派人封存一半,采石场磨坊里今后收到的石炭,就不要添加到石磨里去了,全部在晚上送到这里,在石堡后面的马厩旁,加盖一处储存点,积累到年底,足够咱们过冬了。”

    白龙湖去年因为石炭短缺,杂役里出现了大面积的冻伤,还好有李郎中配置的冻疮膏,才不会有人伤残;今年萧夜可是早早就上了心,但被黄家给打乱了计划。

    萧夜想了想,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地敲着,沉吟着缓缓说道,“至于灰泥的配方问题,王叔你不用cao心,没了石炭的黄灰泥,就他们三家商户也察觉不出来,也就是凝固后不太结实而已。”

    “粮食涨价的事,也只能如此了,谁让咱们没有粮田呢,挚柄所在,该花钱的事还是不能吝惜。王叔你和梅儿商议一下,传讯堡德斯在秋收敞开购粮,把储备粮食的事加紧办理,修好的粮仓不能总是空的。”萧夜无奈的吩咐,王大力只能凝重地点点头,拱手退去。

    眼下屯里那个时不时停工的铁匠铺,根本不能打造多少铁器,现在只能维持就不错了;采石场和白龙湖开采石料所需的大锤、铁钎等工具,还的去田家商铺现银购买。

    那个采石场磨坊,已经相当的重要了,王大力每天不去盯着看几眼,心里那是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