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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事物陈放简单,四张床,上下铺的被子叠的跟豆腐块一般,有棱有角。床铺平整干净,褥子薄厚均匀无一死褶。每张床铺的下面,有两双拖鞋和两个红色塑料盆,盆里物品简单,一个牙缸,一条毛巾和一个香皂盒。几样简单的洗漱用具摆放整齐,甚至连牙缸的方向都是一致的。地面干净无一丝尘埃,打眼一看,便让人想到一个地方,那就是军营。 但,这里不是。 江中阳没有当过兵,但是他从电视上看到过,军营里大抵便是这个样子。可现实却告诉他,这不是军营,是监狱! 江中阳深叹一口气,站在走廊里有些发悚。走道两旁的房间虽然看似干净,但江中阳总觉得这里的空气污浊不堪,使得他呼吸困难,有点喘不上气来。 哐啷一声,江中阳身后的铁门上了锁。江中阳身子微微一颤。自己已是一个阶下囚了吗?他想迫不及待的离开这里,但是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想从这里出去,至少得穿过六道铁门和真枪实弹的武警看护。 江中阳苦笑一声,他心知自己这辈子是出不去了。 江中阳有钱,有很多钱。江中阳也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但是这次不同,无论是大鬼还是小鬼,没人敢要他的钱。 这是北方的一所监狱,在这里,无一例外都要穿上斑马线制作的囚服,即便是家里送的衣服,也得在衣服的背后用油漆印上一个大大的犯字。 在这里,是龙得盘着,是虎,你也得卧着。 江中阳今年五十三岁,光是在看守所他便待了一年多的时间,好不容易熬到下了判决,却是一纸有期二十年。他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有一个大人物要整他,即便他有再多的钱也无济于事,这点江中阳比谁都明白,那个人不可能让他活着离开监狱的,等待他的只有一条路,那便是牢底坐穿。不过现在还好,监狱的活动范围至少比看守所大了不少。 江中阳站在走廊里,略略沉吟一番,便朝着走廊的尽头走去。在走廊尽头的那间屋子里,他要去报到。 走廊的尽头,有一间屋子,屋子里烟雾缭绕,与前面那些监舍大大不同。 那是一张靠近窗户的床,床的下铺,坐着三个人。而在三人周围,围了五六个人,这五六个人将这里堵的是水泄不通,从外面看去,丝毫看不到里面在干些什么。整张床的最上方,屋顶有一个监控探头,只不过探头下的铺位却是盲点,通过探头自然看不到下铺所发生的事情。 “四五六七八!” “不要!” “三条A挂个四!” “不要!” “你们确定不要了?我可报三张了!”说话的是一个戴着眼镜三十左右岁的男子,脑袋油光锃亮。 开玩笑,这里关的人,那个脑袋上敢有毛? 看情况这三人是在斗地主。 “不要!” “不要!” 眼睛男叫张强,外号三哥。张强手握三张扑克,作为地主,两个贫民没有一个人能管上三条A挂四。张强略作沉吟之后,便从手中抽出两张扑克,摔在床铺上,说道:“对二!” “哈哈,三哥,报一张了吧!就等你对二下来呢!” 张强闻言暗道不妙,只见对方抽出了四张三。 “四条三。” 对方真有炸,张强心凉半截,喝道:“小兔崽子,你还真有炸啊?” 那人嘿嘿一笑,接着说道:“对四,对七,对八,对十,一小J,没了!” 张强看看捏在自己手中的K,脸色铁青,冷哼了一声,将那张K扔到牌堆里。 旁边围观有人笑道:“我说三哥,你打牌的时候能不能记着点牌?你剩三张了,就你那老K都是最大的,你扔个老K他们敢炸你?” 张强瞪了那人一眼,没好气道:“他娘的,我哪里想的到,玩根局这两兔崽子也跟我玩记牌,浪费脑细胞,真没劲!” 旁边又有人调侃说道:“要不说三哥你总输钱呢!” 张强来监狱已经八年多了,还有不到半年,他便刑满释放。“斗地主”是他在监狱里学会的,可谁想这一玩起来便一发不可收拾,高兴是高兴了,可是钱也输了不少。监狱里少有现金流通,所以玩牌的赌资,全是用香烟代替。张强从一开始的条局玩到盒局,后又从盒局玩到现在的根局,总之他是越玩赌注越小,可能是输怕了吧!也可能是没钱可输了。(条局,盒局,根局,顾名思义,是以香烟为赌注,底注是一条香烟,一盒香烟,一根香烟,根局是监狱赌注最小的赌局。) 张强拆开一盒香烟,从中抽出两根撇给面前两人,不耐道:“快点洗牌。” “这个三哥,三翻,一炸,一人十六根,得三十二根才对!” 张强闻言先是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怒道:“我靠!一把牌就输我两盒香烟?” “三哥你都条局的手,还在乎这点小钱吗?” 张强哼了一声,不耐道:“滚犊子,蚂蚱再小也是rou。” 话虽这么说,张强还是从身后拿出一条香烟,只不过这盒子里面却是空空如也,别说一盒香烟了,连一根都没有了。张强眉头一紧,今天又输了两条多香烟,只得道:“先欠着。” 两人闻言都笑道:“三哥你没事,欠着就欠着。” “哎呀三哥,你这条局的手怎么玩起根局了?323寝室推牌九呢,你怎么不去啊?能捞点是点。” 张强闻言头都没抬一下,不耐道:“就这根局老子都输两条多烟了,还去押牌九?你是希望我下个月喝白菜汤啊!”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 “请问,谁叫张强?” 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哄笑声戛然而止。包括打牌的3人和围观的众人都齐刷刷的看向门口。 寝室门口站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老人面色和善,穿着一件崭新的宽大囚服。 老人见张强等人朝自己看来,一时间显得有些有些手足无措,看样子便是新入监的新犯。 这人正是江中阳。 “你是粤广人?”听到江中阳说话的口音,张强试探性问道。 江中阳虽然在内地多年,但是他那普通话总是沾点粤腔。 进来之前,张强在粤广待过不短的时间,所以当他听见江中阳第一句话的时候,便从江中阳的口音中听出来,江中阳应该是粤广人。 “我不是粤广人,我是深港人。” “深港?”众人闻言都是一愣,其中有人调侃道:“我都进来十七八年了,啥样的都见过,就是没见过深港同胞啊!” 众人哄笑,江中阳闻言也是略感轻松,没有之前那般压抑。看来监狱并没有像传言中的那样,个个都是凶神恶煞。 “深港同胞怎么跑北方服刑来了?”有人不解道,想必很多人想知道这个问题。 张强咳了一声,说道:“你们废话怎么这么多?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别问,这么多年白改造了?” 众人闻言却是没人再敢发问。张强拿起扑克,头也不回的说道:“那个深港的,你先找个铺坐会,等我打完这把牌。” 江中阳闻言点了点头,在门口的一个下铺,贴着床沿小心的坐下,小心翼翼的样子似怕将床坐塌一般。 张强刚拿起扑克,便听见门口有人喊他。 “张强!王管教喊你!” 张强不由眉头一挑,恼怒道:“好好玩个牌都不得消停。” 话虽如此,但张强还是起身,将手中的扑克合了起来,看看周围,将扑克递给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男子,说道:“亮子,你帮我玩会。” 那个叫亮子的闻言忙摇摇头,心道:“你玩就玩吧!非得找他们两人,满监舍谁不知道他们斗地主厉害,帮你玩赢了不打紧,若是输了,不得让你埋汰死。” 张强将手中扑克晃了一圈,却是没有一个人帮他。张强眉头一紧,没好气道:“你们至于吗?输钱老子也不让你们付。” 众人却是装作没有听见,有的人甚至溜出了屋子。张强无奈,起身一眼便看到坐在门口铺上的江中阳。张强看江中阳局促不安的样子,象一个待嫁的大姑娘一般,不由大笑道:“那个深港同胞,会斗地主吗?” 江中阳闻言先是一怔,旋即点头道:“会点。” 张强蹬上鞋子,穿上外套,走到江中阳跟前,将手中扑克递给他道:“你先帮我玩会,别输太多就行。” 张强言罢,便大步流星离去。 江中阳拿起手中的扑克,有些忐忑不安。但是作为一个混迹江湖大半辈子的老油条子,从刚刚这些人的反应和态度来看,这个张强有可能是他们的牢头。 “既然管教让他登记我的自然情况,那与他搞好关系的话,我在以后的日子里应该能好过一些。”江中阳心道。 …… 哐啷一声,一个年约二十五六岁的年轻民警将铁门打开,将张强带了出来,两人进了监舍外的办公室之后,张强将门带上。 年轻的干警名叫王建超,刚从警校毕业不到一年,由于刚刚接触这个工作,所以王建超对工作也是尽职尽责。 王建超坐在椅子上,拿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根刚要扔给张强,却见张强忙摆手道:“领导我不抽了,早戒了。” 王建超闻言笑道:“能戒烟是好事。” 王建超自顾点燃一支香烟,然后说道:“新来的人你登记了吗?” “王管教,你说的是那个深港老头?” 王建超点点头。 张强忙道:“王管教,他刚进来不到五分钟时间,我还没来得及登记呢。” “这人是重点罪犯,你要做好包夹工作以及监控工作。” 张强闻言一怔,不解道:“王管教,他才进来不到五分钟,至于这么重视吗?” 王建超笑道:“他判有期徒刑二十年,今年都五十多岁了,按照现在的刑法,以他身体的状况,你觉得他得多少年才能出去?” 张强闻言,沉思片刻说道:“减刑的话我看也够呛,那么大岁数了,如果假释的话,那也得十多年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