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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她竟然伤了

    禾先生一介书生,拳脚工夫根本不够看的。他戴了面具,站在偏后的地方,被几条身影护在中间。本来他不打算留守此地太久,可看到展钦机灵的反应,便起了心思想留下他,于是迟迟不肯退开。

    一边是生死场里培养出来的修罗杀手,一边是滚过阎罗殿的战场精英侍卫。双方都弃了逃命的心思,战势竟然趋于胶着。

    打斗中,没有人注意到,天边的云色渐渐重起来。阳光正慢慢往云里收,光线慢慢变得昏暗,一场暴雨在所难免。

    等莫长空赶到时,蓝烈倾与蒙面杀手的缠斗已经越过寺内低矮的院墙,移到了寺外的参天树林内。风里带着血的味道。

    蓝烈倾身上的衣袍袖端、胸前、腹间皆被划破,却无沾染血迹,显然并未真正被伤到。莫长空这才稍稍放下心,凝神去看那名蒙面杀手。身段玲珑有致,竟然是个姑娘。腰侧一处水渍,大约是被鲜血浸透,只是衣服的黑色压住,不见红。

    莫长空与蓝烈倾合作多年,远远观望两眼就判断出二人的出手路线,提着厚背大刀,没有片刻的停歇,没有丝毫的手软,扑身劈向那道腾挪的身影。

    南宫雪若虽背对莫长空,眼睛未看到他,耳朵却清晰地听到有危险的声音逼近。劲风袭来时,她心里已经开始发苦:一个蓝烈倾已经缠得她无法脱身,但至少暂时还应付得来;没想到再来一个莫长空也是强拼内力的。她顿时感到吃力起来,背部、腿上先后划开几处刀伤。

    闪身躲避间,她却在想不知道十三走掉没有。这人是从寺外上来的,十三没有遇到他吧?

    多年间的生死相托,莫长空根本不需要交流,就能猜到蓝烈倾的打算。手中的厚背大刀带着风声,舞得越来越密,与蓝烈倾配合默契。刀上灌注了雄浑厚重的内力,擦着即伤,将蒙面杀手的躲避空间压得越来越小。

    力气几乎耗尽,当莫长空的刀再次从右前方砍下时,南宫雪若灵活地往后退开半步暂避锋锐,往左侧绕去,正迎上蓝烈倾手里的剑芒。莫长空的大刀跟着逼近,封死她下一步所有可能的退路,已经避无可避。

    搏斗半晌,蓝烈倾心里早起了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手下便留了几分情。无奈她动作十分灵敏,不断逃避他的视线,也始终碰不到蒙面的黑巾,直到此刻才终于对上他的眼睛,乌溜溜的,像是蕴了万千星芒。蓝烈倾心里突地一颤,手上动作已经收之不及,刺进她胸膛。

    她的目光顺势往下落,望向再进胸口的利刃,带着点迷惑,仿佛不敢相信。她甚至自己都说不清楚,当她要求十三先走时,为什么笃定蓝烈倾不会杀她。

    剑锋上传来冰凉的温度,顺着血流遍全身。错觉吗?她抬眼望向蓝烈倾,他像是受惊不小,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这种惊吓的表情。

    莫长空的刀跟着朝她颈间落下来。南宫雪若只是盯着蓝烈倾发愣,也许是避不开,也许是根本忘记了躲闪。蓝烈倾大惊失色,松开剑,伸手一把将她带向自己。莫长空也是大惊,不知道蓝烈倾为何变然如此举动。他用力过猛,来不及变招,锋利的大刀在蓝烈倾臂间划出长长一道伤口,鲜血跟着溅出来。

    “侯爷!”

    莫长空吓得不轻,赶紧弃了刀,倒身便跪。

    ――他竟然伤了侯爷!

    一声惊雷在天空炸开,豆大的雨点跟着落下来,砸起一片尘埃。

    蓝烈倾没有搭理莫长空,只是紧紧盯着眼前的蒙面杀手。

    她站得笔直,握住胸口的剑柄,略略闭了闭眼,反手一寸一寸地拔出来,丢到地上,发出当啷的一声轻响。蓝烈倾心口跟着一颤,抬手伸到她面前,像是要摘掉她的面巾,又像是不敢,最后只是抚上她的面庞。隔着薄薄的面巾,他指尖微颤,带着点凉意。

    疼痛后知后觉地涌上来。南宫雪若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捂住伤口退开,倚着大树站定。血从指缝间不断往外冒。

    蓝烈倾深深看了她两眼,忽然甩身往雨幕里走去。他走得匆忙,步子迈得极大,连佩剑都不要了,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

    莫长空也不笨,到底跟了蓝烈倾多年,一惊一乍的变故里已经想明白:只有一个人能让侯爷失态成这样。想到眼前这人的身份,莫长空心绪复杂,看都懒得看她一眼,俯身小心收起侯爷的佩剑,捡了自己的厚背刀,朝侯爷即将消失的背影追过去。

    南宫雪若摸出两枚红丹吞了,痛感稍减。她抬手点了伤口附近几处**道,血仍然地止不住地往外冒。她愣神间才想到一个问题:蓝烈倾什么时候认出她来的?就这么放过她,她不觉得欣喜,反而有些莫名的失落。

    雨下得越发大起来,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耳边只剩下哗啦啦的落雨声。

    对了,雀儿坡!十三还在等她!

    方才一番激烈的缠斗,南宫雪若身上已经没有力气,加上失血,她脚下发软,走得十分吃力。蓝烈倾留着她的面巾,没有捅破她的身份,是要她主动回侯府的意思。就这么离开,他大概会很失望吧?

    南宫雪若胡思乱想着,终于支持不住跌倒,慢慢失去意识。

    蓝烈倾返回积云寺里,亲自确认了郭茂怀的死亡。幸好当时情形乱做一团,闲阁的人没有机会毁他尸身。莫长空跟着过来,知道他赶时间,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来不及唤大夫过来,亲自拿了伤药,跪在旁边飞快地帮他包扎伤口。

    展钦进门便看见侯爷衣袍上的斑斑血迹,吓得膝头一软,半句话都未说,人倒先跪下了。蓝烈倾不耐烦地抬眼:“起来回话。情况如何?”

    展钦哆嗦着唇回答:“本来都快拿下了,他们突然多出数十人的帮手,直接拿性命开道,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架式。我怕兄弟们伤亡过大,不敢硬拼,被他们突围出去。”

    蓝烈倾面孔藏在阴影里,喜怒难辨,声音平静:“走掉多少人?”

    展钦将前后经过极快地回忆一遍才开口答话:“除去最后才出的那些人,最早现身、参与直接行刺的两个走掉了,后来参与阻拦的共有十六人,功夫最好的三人被弟兄们杀死,只有两个身手一般的突围出去。禾先生和他的两名护卫始终没有动手,也逃了。”说完他偷偷瞄了莫长空一眼,颇有几分心虚。

    莫长空已经给蓝烈倾包扎好伤口,脸色黑得吓人,一声不吭地走出去。

    蓝烈倾微微皱眉,继续问展钦:“没有一个活口?”

    展钦羞愧地垂下脑袋:“没有。抓到三个,都自尽了。”

    蓝烈倾没再说什么,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片刻之后,莫长空拎着蓑衣,牵着两匹马出现在门口。其中一匹就是蓝烈倾的爱马翻羽。原来他刚才是去取马。

    展钦奇怪地问:“侯爷要去哪里?”

    “入宫。”蓝烈倾抛下两个字,接了蓑衣披上,翻身上马,往宫城奔驰而去。莫长空做为他的贴身侍卫,自然一路随行。

    展钦见状不禁有几分懈怠:侯爷没有交待的事情,他不知道提前准备,交待过的事情也总是办不好。片刻的泄气后,他又强打起精神,将事情重新过滤一遍,开始清点伤亡,然后亲自带着未受伤和轻伤的检查现场,指挥人将郭茂怀的尸体移出厢房,同时联络侯府的总管夏皓钧,向他汇报情况。

    夏皓钧倒是镇定。因为闲阁十一的叛逃,定国侯府上没有遭遇袭击,他亲自带了人过来接手善后,吩咐展钦先去休息。展钦独自战战兢兢:“莫侍卫长说……”

    夏皓钧呵呵一笑,安慰他:“他随口说来吓唬你的,倒不是真的要赶你出府。不用担心。”

    展钦半信半疑,到底稍微安下心,才觉全身散了架似的,提不起半分力气,累得直想闭眼往地上躺。夏皓钧拍拍他的肩膀:“跟着侯爷做事,首先就得学会侯爷去繁化简的本事。一件事,如果前期耗尽太多心思、追求尽善尽美,到后期难免心力不济、顾此失彼。”

    展钦用力点头,表示记下了。

    蓝烈倾入宫的时候,恰巧禁卫军统领吴瑾也在,正在汇报杨府的情况。莫长空离开前,对杨府进行严密布防,吴瑾曾经与他有过搭档,接防地相当顺手,因此杨府伤亡极小。倒是闲阁方面,本来只派了一明一暗两名精英杀手,结果一死一伤。其它外围接应人员也入了局,细算下来竟然死亡过半。

    皇帝夏靖泽命人将几样东西拿给定国侯蓝烈倾,说是从刺客身上搜来的。蓝烈倾检视一番,几乎全是毒药、暗器一类。其中有几枚暗色的药丸,他小心地拈起一颗,放到鼻端轻轻一嗅,目光跟着便落到吴瑾身边的地上。一名黑衣的年轻人被丢在那里,绑得跟棕子似的,身上带着多处伤痕,已经昏死过去。

    蓝烈倾顿时来了兴趣:“活口?”

    吴瑾简要地回答道:“亏得林羽机灵,自杀未遂。”闲阁的规矩是不留活口。落进他们手里的是十六,他没料到莫长空在杨府外也布了局,几乎和十五同时被发现。十五动作倒快,眼看突围无望,当即便刎了颈。他吞毒的时候,林羽恰在附近,一掌劈晕了他。吴瑾跟着过来,利落地掰开下巴取出药丸,也不管还有没有意识,就将人五花大绑。

    蓝烈倾眼神一转,笑呵呵地向皇帝讨要这个人:“既然臣弟府里人掳的,臣弟想领他回府后再细细审问,皇兄想必没什么意见吧?”

    皇帝夏靖泽虽然有些不悦,却没立即拒绝,思忖片刻才同意:“可以。既然五弟有用,便交给你了。”

    蓝烈倾立即招呼殿外的莫长空,当着皇帝的面吩咐:“将这人交给姚升平,让他好生照料。”姚升平是蓝烈倾身边最得力的大夫,莫长空知道份量,先向皇帝告了罪,然后才带人慎重地退出大殿,片刻没有耽搁就离宫回了定国侯府。

    殿内,皇帝望着蓝烈倾身上半干的血迹,问道:“事情还未结束?”

    蓝烈倾继续看了看手里的暗色药丸,毫不避讳地收起:“早着呢。低估了他们,居然逃了大半。不过郭茂怀已死,他们也算伤亡惨重,一年半载的闹不起什么风浪。接看来要看皇兄的意思,是否就此罢手。”说完他想了想,索性将搜来的暗色药丸全部挑出来,只留了一颗给皇帝做证物,其余的全部收起自己怀里:“皇兄要它也无用,不若赏了臣弟。”

    皇帝夏靖泽皱眉看着他的举动,没有阻止:“主使呢?”

    蓝烈倾在皇帝对面寻了位置坐下,恢复一贯淡淡的神色:“皇兄可还记得程铭?”

    似曾相识的名字。皇帝想了片刻才记起这个人,疑惑地问:“跟他有什么关系?”

    “这人是正经的读书人,向来不耻与江湖人为伍,而且心高气傲,有几分真本领。如今他被人称为‘禾先生’,是闲阁的第一谋士,今天也有露面。皇兄不妨想想看,什么人有这个本事,不仅能让他屈身,而且与江湖人共事?”蓝烈倾不紧不慢地说道。

    皇帝皱起眉:“有话直说。”

    蓝烈倾只是轻笑:“皇兄不会想不到。何况臣弟手里没有证据,只是下面的人见到了他,谁知道他背后还有没有主子。哪有资格说什么。”

    皇帝的表情终于郑重起来,思忖半晌,疲惫地结束这个哑谜:“容朕再想想。你且回去。”

    蓝烈倾也不再磨蹭,难得正正经经地行了个礼:“臣弟告退。”

    偌大的雨势不知何时已经收了。林羽已经在殿外等了大半天,赶紧跟上他的步子。等蓝烈倾回到府里,总管夏皓钧已经将积云寺内诸事打点妥善,带着众侍卫返回府内。蓝烈倾耐着性子听他说完大致情况,只字未提起南宫雪若,张口便问。夏皓钧愣了愣:“并未见到她。”

    蓝烈倾脸色一沉:“她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