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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全部

    十七懒洋洋地抄起手,带着几分向往:“自然是云游四海,做个真正的江湖人。哪里风景漂亮就哪去哪里,或者弃了武艺谋略,像个普通人一样,挤在人堆里看看热闹,呆腻了就换一处。哪天老得走不动了,就找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定居。或许还会娶个性格温和的媳妇儿,陪着她过柴米油盐、鸡毛蒜皮的日子,一起孝敬她的爹娘。”说着他便自嘲地笑了:“也就说说而已。像我们这样的人,哪能走得掉呢。”

    十三没有搭话。他借用屈少杰的人脉关系,悄悄办了两份普通百姓的户籍,眼下只需要一个恰当的机会,让他和十九逃离闲阁。然后他们不再是让人谈之色变的精英杀手,而是再普通不过的平民百姓。而在那之前,他们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活着。

    只有活着,才有未来。

    定国侯府内,莫长空正式重任侍卫长,接手府内所有护卫事宜。南宫雪若留神提防数天,结果发现他只召集落霞苑的丫头侍卫们训过一次话,连人选都未曾调换,仍然是夏皓钧最初选派的那些人,之后几乎从未踏足落霞苑。反倒是青园的丫头侍卫,被他撤换掉数位。其中还有一名是雪姬贴身使唤的丫头。雪姬当然不依,很快把事情闹到蓝烈倾面前。

    莫长空振振有词:“因为她没有服侍好主子,惹得侯爷时时为青园的事分心,所以必须换掉。”

    南宫雪若十分疑惑,莫长空的意思,是讽刺雪姬争宠?调走她得力的丫头,算是个警告?她不知道的是,因为夏皓钧一句“不安分”的评价,莫长空才打定主意,将她身边最得力的人手换掉。

    蓝烈倾手执狼毫,专注地盯着刚落笔的画,对莫长空说道:“这种事无须来问本侯,你做主便罢。”

    南宫雪若乖巧地低着头替他磨墨,听到雪姬不依不饶的声音:“她是我院里的人,要处置也该由我亲自来。”

    莫长空冷笑:“大约还没有人同姑娘说起府上的规矩。但凡犯了错的,除了侯爷,这府里只有侍卫长才有权利责罚。以前是夏皓钧,他忙得很,没空理会,现今既然召了我回来,便是我全权负责。”

    雪姬一双美目顿时含了泪。她知道莫长空曾经跟过蓝烈倾许多年,主仆间的情分无法随意挑拨,便使了怀柔的策略,楚楚可怜地向蓝烈倾诉苦:“旁人也就罢了,惟独这丫头与我有缘,否则当初也不会买她进府。就算她做错事,寻个老成的教导一番,改了就好,旁的丫头使唤起来,未必有她这般合意。”

    原来这个丫头是她从外面带回来的人。

    蓝烈倾眉梢一跳,恍然记起是有这么回事。夏皓钧拖到现在才动手,想来也没有多大问题,就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撩起眼皮吩咐莫长空:“嘱咐夏皓钧仔细点,寻几个机灵的送到青园。你亲自把关,不得怠慢。”然后转脸安抚雪姬:“莫侍卫和夏管家跟随本侯多年,自有一番计较,不会委屈你的。”

    雪姬知道,蓝烈倾最厌烦一件事叽叽歪歪说半天,这番话表示他耐心已经告磬。雪姬虽然不甘不愿,到底不敢触他生气,只得就此罢休。

    名份这种东西,无论哪个达官贵人府里,都是女人最渴望的。雪姬是皇上赏的人,入府的时间也不算短,更有单独的院子,却迟迟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分。论容貌、论才艺,雪姬都是极出色的,所以生出几分骄傲的矜贵。她有意无意地向蓝烈倾提起要个名分,可蓝烈倾是血气方刚的男人,如今风月场里玩兴正浓,没有半点娶妻纳妾的意思,三言两语便绕过话头。否则雪姬大可抬出身份同莫长空理论。

    南宫雪若却浑然不以为意。对她而言,侯府只是她任务地点之一罢了,说走就走的地方,有了名分反而麻烦。蓝烈倾绝口不提,她自然不会主动去问。所以就算她没有半点才艺,因为不闹腾,反而比雪姬更招蓝烈倾的欢心。

    打发掉雪姬,蓝烈倾再无心作画,抛开笔墨,转身走到窗边,看着院里红艳艳的海棠花,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又是春天了。”

    蓝烈倾习武,不畏寒,衣着一向偏于单薄。他今日穿了一件石青色窄袖锦袍,腰间以云纹带束起,妥贴着包裹住紧实的肌rou,勾勒出流畅的身材线条,头发用一根青玉簪挽起,衣裳上绣着九蟒花样,腰间的龙纹佩更是圣上亲赏,贵气十足。

    南宫雪若放下手里的墨块,表情有些茫然,不知道蓝烈倾在想什么。她向来没什么好奇心,他不说,她便不主动问,安静地站在书案边,等着他的吩咐。

    蓝烈倾倚在窗边,姿态放松,侧着脸唤她:“南宫雪若。”

    她歪着脑袋瞧了他一眼,眼神清澈,态度顺从,默默走到他身边。蓝烈倾抬手抚上她脸颊:“做我的人,可好?”如花娇颜,奈何异心。

    南宫雪若笑容清甜:“侯爷说什么呢?南宫雪若早就是您的人了呀!”

    蓝烈倾神色复杂,眸色深沉如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面孔,半晌没有说话。

    海棠花蒌败的时候,郭茂怀的精神已经处于半癫狂的状态,拒绝任何人的接近。如果案子迟迟再无进展,屈少杰怀疑他会直接疯掉,就此断了线索,于是上了一道折子,禀明情况,恳请采取安抚措施。

    皇帝夏靖泽亲自去了一趟大理寺监牢。郭茂怀穿着破破烂烂的囚服,头发几乎掉光了,稀疏、杂乱地堆地头顶,缩着身子躲在角落。他眯起眼睛,定定瞧着牢房外明黄的龙袍,忽然口齿清晰地说出一句话来:“蓝烈倾休息的时间不短了。”

    皇帝先是一愣,接着脸色就是一沉。

    郭茂怀抬袖抹抹脏兮兮的脸:“别的人,罪臣信不过。”

    皇帝不悦:“你这是跟朕谈条件?”

    “是求生。”郭茂怀表情疯狂,口吻讥讽,“皇上这么想要罪臣的口供,但如果罪臣告诉皇上:定国侯蓝烈倾有异心,筹划谋反,皇上信还是不信?”

    “屈少杰!”皇帝抬高声音唤道。

    候在旁边的屈少杰赶紧跪下:“臣在。”

    皇帝指着郭茂怀,锁着眉责问:“你确定他没疯?”

    谋反可是大罪。哪怕是圣宠优渥的定国侯,扯上谋反的罪名,也讨不到半点好处。屈少杰吓出一身冷汗,竟然不知如何做答。郭茂怀见状,仿佛看到什么有趣的事情,顿时哈哈大笑。疯狂的笑声在空荡荡的牢房里回响,令人毛骨悚然。

    这件差事担不得了。屈少杰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借口推掉才好。

    幸好皇帝没把郭茂怀的疯话放在心上。当天夜里,郭茂怀被带进宫中。二天辰时刚过,从宫中出来的不是郭茂怀,而是一道圣旨:宣定国侯入宫。

    蓝烈倾在东院接完圣旨,倒是没有说什么,长长叹了口气,知道安稳日子已经到头。他唤来夏皓钧和莫长空:“府上各处可曾打点妥当?”

    两人恭谨地回话:“侯爷请放心。”

    蓝烈倾点点头:“林羽呢?随我入宫。莫长空留在府里,随时听候。”

    “是。”

    皇帝见到跟在蓝烈倾身后的林羽时,表情有些意外:“朕听说,莫长空前些日子回来了?怎么不是他跟着你?”

    蓝烈倾仍然一副懒散的笑模样:“他去外面闲逛两年,心都逛野了,哪里还比从前。府上的管家也嚷嚷着要走,臣弟身边没有称手的人服侍,便让他们先教导完年轻人。”

    “说得你们多老一样。”皇帝对他的话表示怀疑,嘴里嗤笑一声,认真地看了他片刻,知道他拐着弯在推脱差事,缓缓开口:“五弟,你府上的人,随便哪个不比朕的朝臣强?哪怕能力差些,哪怕尽是无名小卒,至少不会贪生怕死、没有怀着别样心思。无人可用的是朕。”

    “皇兄说笑了。毕竟人心隔肚皮,哪怕挖开胸膛剖出心来,都不知道里面藏着些什么。能好好地活着,谁愿意去送死?”蓝烈倾随手端起旁边书案上新沏的茶盏,凑到鼻尖轻轻一嗅,然后浅浅啜了一口,有意岔开话题:“今年新上的狮峰龙井?”

    被他一打岔,郑重的气氛顿时被冲散。皇帝的表情跟着松泛下来:“统共才几两,前两日刚送到。都赏你也无妨,这便叫人送到你府上。”

    蓝烈倾乐呵呵地谢恩:“谢皇兄。”

    皇帝摇摇头:“只知道讨赏,也不知道分忧。”

    蓝烈倾低头品茶,佯装没听到。

    皇帝也不恼,说起小皇子谋杀案,仍然耐着性子与他商量:“那是朕一个儿子,也是你的亲侄子。宫里宫外,朕查了许久都没有线索。你一向心细,交由你最为稳妥。”

    蓝烈倾头都没抬:“不是有郭茂怀吗,怎么会没有线索?”

    “他只信你。”

    蓝烈倾闻言顿时夸张地大叫:“皇兄可吓我。”

    皇帝摇摇头:“朕也只信你。五弟,这是皇家事。别忘了,你也皇家人。”

    蓝烈倾嘴角抽搐,苦着脸问道:“看起来,皇兄这次是下定决心了?”

    皇帝声音仍然平和,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力量:“对。胆小怕事、一味躲避不是你的性格。五弟,只此一次,办完这件事,你依然回去,继续过你的逍遥日子。”

    蓝烈倾自知这次不同以往,今天再难以推脱,只得应承下来:“只此一次。可是皇兄你自己说的。”说话的时候,他捧着茶盏,低头嗅着茶香,神色淡淡。

    “对。”夏靖泽态度坚定,“仍然是老规矩,全权由你负责。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朕绝不过问,其它任何人都无权干涉,包括大理寺。需要什么配合,你只管开口。”

    皇帝说到做到,当下便拟好圣旨:“如此,郭茂怀便交给你了。”

    “他人呢?”蓝烈倾应承下来,便懒得废话。

    “暂时关在后面一处冷宫里,那里犯错的妃嫔居所,属于后宫禁地,无人能进。当然,也称不上绝对安全。毕竟皇子的事就是在后宫发生。拿着朕的手谕,你随时可以带走他。”

    蓝烈倾捏着明黄的帛,认命地揉揉眉心,吩咐身后的林羽:“去外面找陈公公,拿份京城地图给我。”

    大启年,三月廿七,闲散两年的定国侯重归朝堂,全权负责小皇子谋杀案。

    当天下午,蓝烈倾独自从皇宫出来,林羽并未随行。他没有直接回府,反而拐去大理寺找屈少杰。既然应了差事,就要漂漂亮亮地办好。屈少杰没有多少意外,他打定主意要从这桩纠缠不休的案子里脱身,蓝烈倾接手案子后先找他了解案情,算是合情合理。

    屈少杰二话不说,直接搬出全部的宗,从最早康钊调查的金旭案,到如今郭茂怀曝出的皇子被谋害案,详细介绍现有的线索、尚存的几处疑点,条理清晰流畅,态度十分配合。

    蓝烈倾斜眼觑着厚厚的一摞宗,完全没有亲自动手翻看的意思,对屈少杰赞许道:“知进退、懂取舍,果然是个人才。听说是你武举出身,原来头脑也不错。怪不得案件这么久没进展,皇兄始终不肯换丁朝珍来审。”

    屈少杰拱手:“承蒙皇上和侯爷看得起,是下官的荣幸。”

    “难得你了解得这么清楚。这么多材料,换人整理反而麻烦,以后依然由你负责吧。”

    屈少杰堆起笑意,客客气气地婉拒:“下官可不比侯爷,智勇双全又有担当。因为这桩案子,下官与家人分别已久,连除夕夜都无法一起守岁,巴巴指望着侯爷担起大任,好早日与家人团聚呢。”

    他意有所指,蓝烈倾这么精明的人,岂会不知,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既然思念家人,请他们回来便是。以后凡事有本侯罩着,你不必参与案审,只负责宗整理,牵扯不来多大的麻烦。”

    屈少杰闻言深深一辑,再没有拒绝的理由:“谢侯爷体谅。”

    “这案子你有什么想法,先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