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重头再来
月无殇深邃的眼眸里升起一丝几不可察的水光,半晌沉默后,看着柱奇那张写满岁月沧桑的脸,以一种极其沉稳的声音说道:“我看到她了。” 唯一能动弹的右手在毯子里颤动了一下,心如止水的老者莫名恐慌起来。 他说的很淡定,可话里的内容足以掀起轩然大波,一直以来,只要他决定去做的事,任何人都难以阻止,唯一被阻止的那次,便是让柱奇沦落成这副模样。 “圣王看到了怎样的她?” 月无殇前倾身子,攥着衣袍的手略略颤抖,“一模一样,连吃东西的动作,说话的神态都分毫不差,我可以认为她那时其实……其实并没有死吗?” 那时,他的王后在血泊中痛得打滚,弥留之际,被救回,那是他给予的最后机会,只是孽缘难续,几近崩溃的他最终亲手了断了一切。尘归尘,土归土,他的王后化作点点微光消散于天际。 魔后的下场,四境首领皆亲眼目睹,要说一个普通人类,哪怕体内流着魔血,两百年过去,容貌上不可能毫无变化。 月无殇想在柱奇这里得到答案。 柱奇伸出那只枯槁的右手,细细端详,“一模一样?她若还活着,都超过两百岁了,圣王自己也已不似两百年前的少年模样,您所说的她,能是个小姑娘吗?还能一模一样?” 柱奇的回答揪着他的心,而他无法反驳,但是,枕边人的熟悉感是只有他自己才体会的到的。 他迷茫,想要得到一个结论,或者说,他情愿认定了她,只是还欠缺一个坚信的理由。 “如果……如果是她,柱奇公觉得,我还该不该对她有恨?” 云朵欺骗了他纯真的感情,将匕首刺入他的胸膛,绞得他几乎痛死。他还活着,她却诈死两百年? 柱奇叹息,“这不该问老朽,难道圣王心里没有答案吗?” 左胸的伤疤仿佛又开始隐隐作痛,月无殇深吸一口气,又问:“那么,她会恨我吗?” 智慧的老者嘴角微微扬起,加深了一脸的褶皱,“圣王是不愿意被她记恨,对吗?” 就像是某种晦暗不明的想法被人一语点破,月无殇一怔,没有回答。 柱奇继续说道:“如果真的是她,恨或不恨,圣王打算怎样处置?” 月无殇放松身子,仰面靠着椅背,思索了一会儿,“嗯,把她囚在魔宫里,管她恨不恨,搓成圆的还是捏成扁的都得任我处置,没准哪天我一时兴起,恢复她王后的身份,让太阴山喜庆喜庆,这样可好?”转眼间恢复了平素不羁的语气,可是柱奇却被他说的话惹得躺不安稳了,一只右手将身子支撑起来,艰难地靠在床头,直勾勾地注视着月无殇,似要看穿对方的内心。 月无殇浅笑,“玩笑话,柱奇公可算提起精神了。” 柱奇仍定定看着他。 月无殇敛去笑容,“我不再是当年那个半大的傻孩子了,怎会让同一把刀扎进胸膛两次?我的王后之位,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让人得到的,柱奇公您还是安心地躺下吧。” 托起手腕,隔空将老者平放于床榻,翻起的毯子重新盖好。柱奇公再没有说一句话,只目送着他飘然离去,那个离去的长发背影怎么看都是一个伤情深重的少年。 他认为那个人就是她,任何事他都能为所欲为,但唯独这件事叫他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他害怕,害怕历史重演,失而复得的激动总会被复杂情绪掩埋。 月无殇站在西境日月坡上,眺望无垠的四色花海,香风掺着花瓣吹开他红色衣摆与即膝乌发,吹不开他紧蹙的愁眉与悠悠哀思。 从西大殿方向赶来一人,是阿青,他在月无殇身后六七步外停下。阿青今年才三十岁,看上去同两百岁的月无殇年龄相仿,在以修为定寿命的魔族中算是年轻后生。月无殇每每来西境总以远游归家的男孩子看望亲人的姿态出现,随性又平易近人,像今日拿出王者威严连恐吓带威胁同阿青说话是极其少有的。 毕竟是传说中翻掌屠戮万人、眨眼涂炭魔域,完全没道理可讲的可怕魔王,一贯对其充满敬畏的阿青如平时那样恪守主仆本分,行了礼才说道:“圣王,柱奇公让我带句话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