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葑门内外无对错
江云转过身,目光放在巷子中黑暗的一角,远远可以听见打更人悠长的吆喝声,以及渐行渐远的军士脚步声。狭窄的小巷子,可供三人同时并行,旁边是一处酒肆,只是早就打烊了,也就没有人料理这巷子,五六个大小不一的潲水桶码在墙壁旁边。 没有得到回声,两道寒芒自黑夜破空而出,穿透不可见阴黑,江云微微一笑,侧身躲过,贴于墙壁,双手抓起两个潲水桶的盖子朝着一处扔了过去。木板盖子旋转着冲去,下一刻便闪出两道人影,银光一闪,切为两半,掉落于地。 江云抽出一柄匕首,往前一划,手腕微微一震,匕身偏移少许,耳旁劲风刮过,低头一闪,往后退了数步。 黑衣夜行,俯冲而至,上下齐扫,片刻弯刀辄勾,刃割裂长袍一只,一柄匕首如毒蛇般穿透胸膛,并未停留一分,即刻抽出刺向头颅,脑浆迸出,鲜血四溢。另外一人身形隐去,意欲遁离,忽觉大腿剧痛,血液涌出,摔倒在地,面前正是一面平静之少年,取了一把弯刀,猛地砍下。 落地,血液溅射到墙壁之上,腥味四溢,却被那潲水腐臭掩盖。 “打的一番好算盘。”江云擦去身上血迹,将匕首抽出,“要不是早有预料,恐怕真的着了你的道,弯刀都使了出来,留给你们头疼去吧...” 江云在这两人身上搜索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于是他便把两人塞到了泔水桶之中,隐入黑暗之中。 回到客栈,江云脱去带有血迹的衣物,换了一身衣裳,将之前的服饰裹成一个包裹。做完这一切,他让客栈伙计带了一桶热水上来,用软布沾了水彻底洗净自己的身上血迹,每一分都不放过。将血迹清洗干净之后,将衣物,软布与那柄匕首分别在三个地方掩埋了起来。 做好这一切,他才松了一口气,脱去全身衣物,坐于浴桶中,方觉浑身舒畅。 江云看着微微打开的窗户,皎洁的月亮挂在天空,他在思索着。这疏勒城的情形并不简单,青泉寨、疏勒城与镇远关三者之间关系错综复杂。 比如在太守府中若是自己有一丝表现出疑惑的地方,门外的官兵恐怕就会冲进来,给自己安个“窜通匪首”的罪名,不用听候发落了,直接处斩,结案。而且自己进城时候被那两个士卒刁难,更看见那城中因为肃清余匪的缘故弄得人心惶惶,鸡飞狗跳,到处都是官兵。 有趣的是,自己刚刚从太守府出来,就有两名使着弯刀的黑衣人想要杀了自己,而且瞧着这个身手,也不是一般人能够豢养的,所以,背后之人就很值得推敲了。况且,虽然说疏勒城因为处于边界,战事频繁,基本家家户户都会存有一些兵器来防身,官府对兵器的流通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弯刀,绝对是位列禁物一类的,不管是不是良民,亦或者只是出于牟取利润,只要看见了,那就是死,不带任何一分的讲情余地。 今日,用的偏就是弯刀,这件事就很值得琢磨。这人不仅想要杀自己,还想要借自己的死来获取一点利益。但自己不死,应该也是在对方的估计之内,说不定还存了一分试探实力,或者说,借刀杀人之用。 想到此,江云倒是有些同情那两个来刺杀自己的刺客了,今晚过后,无论自己是否身首异处,他们两个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想要以我为饵,引出大鱼,顺便杀了我,那么就没有知道这件事情了。”江云躺在浴桶中,长出一口气,“想法很不错,可惜了,谁在这个局里面,还说不清啊。” 江云擦拭了一下眉间的汗水,倒是有些怀念在山中的生活了,气雾升起飘散,大黄每日准时叫喊一声,咬着自己的裤脚,将自己从床上拖起,便是清晨到了。给大叔做好早膳,带上硫磺粉,提上三把刀,一把砍柴,一把捕猎,一把杀人,风雨无阻。忧虑是没有的,山中有几只不长眼的被自己收拾以后也是服服帖帖,偶尔遇见有几个没长脑子的,办法简单,剥了他们的皮撑起挂在山岗,sao扰就没了。 “兔子rou烤起来最好吃,加了茴香,山下买的孜然粉...”看着天上的明月,江云喃喃地说道,“大叔啊,你可是最爱吃这个的。” “世间与世间,总是相似,原以为有所改变,但结果还是孤零零一个啊。”江云叹了一声,“以前是孤独与我相伴,现在也是如此,和书里说的完全不一样啊,骗人啊...”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大燕再也不是以前的大燕,以前畏畏缩缩,只敢避让三百里的北戎如今长了志气,兵强马壮,气焰越发嚣张,屡屡犯边,杀害边境百姓,甚至还派遣使者到了临安,要求大燕交纳岁币。 换作十五年前,他们就是一条土狗,化外猢狲,热衷于成为大燕的仆从。 现在转眼成空,当年大燕柱国之一,屹立大燕八十余载的江家也沦落到这种地步,一百多条人命没了,家,也没了,唯一剩下的那个也孑然一身,隐姓埋名,时时防备羽林卫的追查。 世道变了,这大燕,变了。 擦净身子,江云倚于窗边,微微推开窗户,可见场下甲士正手持火把巡逻,时不时还能听见一些刀兵交接的碰撞声,看样子那些士卒又发现了潜藏在城中的余孽,正在追杀。 这云海镖局盘踞多年,犬牙交错的关系,虽然在大人物的眼中,他们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但是对于青泉寨来说,所谓的大人物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个小小的青泉寨,恐怕没有这么大的能耐掀起今日的波动。”江云沉吟,“这背后很耐人寻味啊..” 不过江云倒是喜欢这局面更乱一些,甚至如果不够乱,他还会想些法子把疏勒城彻底搞乱。对于他来说,混乱的局面才是最安全的,博弈之下,才能最大限度地减少双方对自己的注意力。 但至于最后变成如何,不是江云所能决定的,他也没有兴趣参与,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搞定那群山贼,顺道取回药材。 江云将窗户合上,躺到床上,享受着来自不易的睡眠。翌日,江云梳洗完毕后,门外即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公子好。故人有信。”此人低着头,恭敬地递上一封烫了漆的信。说完,那人即匆匆离去,不再言语,更不与任何人多加接触。江云看了看那印漆,打开后只有六个字,“三日后葑门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