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江家血案
东晋咸和六年(公元331年),豫州宣城郡辖下的泾县出了一件大事——县令江播在任上死了。 虽说经历了苏峻之乱后这三年来泾县的经济民生还是欲振无力,但江县令出身于当地的吴人豪族,兼且本人在泾县官场经营了二十多年,亲朋故旧遍及郡县,因此其丧礼也少不了要摆足排场的。为了彰显儿辈的孝心,江播的丧礼要停灵七七四十九天后才能进行风光大葬。 停灵期间,正常的是各路唁客沓至纷来,不正常的是江家内的一众人等除了表现出庄重肃穆的神情外,还能够从他们的目光中隐约透出戒备森严的气氛,好像是在防备着些什么。 五月上旬的一天,将近中午时分,有一个身材魁梧的虬髯汉子风尘仆仆地来到江家大宅的门前,只见他手拿一个托盘,上面整整齐齐的码着一幅黑色的挽幛,挽幛上面还放上一封拜帖。 这已经是江家连续停灵的第四十二天,在这四十二天里面,江家出了接待各路唁客外一直没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再警惕的人也有所疲惫的,哪怕是专责看门的家丁。 不过就算是再偷懒的家丁,也不会忘记少主人江彪的吩咐--只要看到一个右脸上长有七颗痣的年轻人,必须马上拦住并通知主人。 江家有五个家丁看门,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壮汉,他拦住虬髯汉子问道:“贵客看来有点面生,请问来自何方?” 虬髯汉子向着拜帖弩了努嘴,从容的说:“我是宣城郡的都尉司马,刚从芜湖出差回来,前天我才收到了江大人仙逝的消息。江大人生前对我有举荐之恩,所以我特地从宛城前来吊唁,烦请兄台通报一声。” 为首的家丁并不识字,他暼了拜帖一眼,又仔细端详了虬髯大汉几眼,只见他严整的国字脸上神态自若,略带紫色的眼睛神采充盈,而浓密的双眉则更是彰显出不怒自威的神气,看样子就是个能当官的人。于是抬手打个揖,点头哈腰地说道:“既然是官府中人,就不用通传了,您请进吧!”虬髯大汉于是就施施然地跟着一个引路的家丁踏进了江家大院。为首的家丁看了看虬髯大汉的背影,随手击了两下“报丧鼓”。 目睹虬髯大汉走进大门之后,一个家丁对为首的家丁说:“张爷,我看他额头上好像有一颗痣耶,您看他不会是桓温吧?”为首的家丁听了这番话后心中打了一个突,顿了一会,开口就骂道:“你小子知道个啥呀,少主不是说过吗,这桓温脸上整整齐齐有七颗痣,况且那桓温才几岁呀,那来的一脸的络腮胡子和官相。他要是桓温的话,他还敢说自己是从宛城来的?”提问的家丁连忙点头:“张爷说得有理,小人无端多嘴,让您被叨扰了!”为首的家丁撇撇嘴道:“知道就好,我看人什么时候走过眼?”虬髯大汉入门后绕过影壁,进入了江家内院,只见庭院之内,用木桩搭制了一个前宽二十四尺,后宽八尺的灵棚,灵棚四周用黑、白布做的花球装饰,两侧挂满了挽联。 虬髯大汉缓步穿过灵棚,走进了作为灵柩厝置处的正房。正房的中央摆放着泾县县令江播的灵位,披麻戴孝的亲属分列两边,正在嚎哭迎接唁客。看见吊唁的客人进来,原本盘腿坐在地上的江播的长子江彪站了起来,准备与客人寒暄几句。 江彪的印象当中可没有这样一个虬髯戟张的熟人,当两人四目交投的时候,江彪感觉到对方如同紫色水晶一般的眼瞳当中突然射出一股凌厉至极的寒芒,江彪只觉心中一凛,似乎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虬髯大汉左手把托盘一翻,右手从托盘的底部掣出一把明晃晃的利刃,电光火石的一刹那,这把利刃已经插在江彪的心房上,这江彪就连一句惊呼的声音都来不及说出来,就已经殒命了。 虬髯大汉抬腿就把江彪的尸体踹开,举起利刃寻找下一个目标。 在守灵家属当中有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目睹惨案的发生,手拿哭丧棒一跃而出,这人正是江播的二子江虎,只见他在哭丧棒的下端用力一拔,竟然从哭丧棒当中抽出一把窄刃长剑。原来这江播的三个儿子在为父亲治丧的时候,已经收到桓温可能前来闹事的密报,早就做好了以防不测的各项准备。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江虎欺负虬髯大汉手中只是提着一把短刃,呐喊一声,右手高举长剑,就要往虬髯大汉颈部狠劈下去。就在他肩背的力量已经贯注到手臂,正要借助腕关节把力量迸发出来的一刹那,他的手腕竟然被那以迅捷无论的步法欺身而上的虬髯大汉的左手托住,他还来不及挣脱,那把已经染过他兄长鲜血的凶器又如鬼魅般地插在他的胸口,江虎临死前惊讶得合不拢嘴,好像至死都不相信世上竟然有这样痛快的死法。 眼见两位兄长眨眼间接连丧命,江播的三儿子江豹惊呼一声,被吓得再也顾不得什么忠孝节义,连滚带爬出了灵堂,拔腿就往大门方向逃去。 可是杀红了眼的虬髯大汉哪容得下这条漏网之鱼,只见他连蹬几个箭步,如同一阵风一样嗖嗖嗖就追到了江播三子的身后,左手箍颈,右手猛戳,又是一条鲜活的性命瞬间湮没在轮回的长河当中。 虬髯大汉这几下兔起鹘落的动作把待在灵堂的亲友家人们吓得屁滚尿流,能跑的跑,不能跑的藏,把灵堂冲撞得七零八落,幸好虬髯大汉已经没有继续追杀的打算,只见他傲然挺立在院子的中央,冷眼环顾看着众人嘚嘚瑟瑟地四散而去,然后回到灵堂前,右手一扬,沾血的利刃电闪般射出,“笃“的一声深深地钉在江播的灵位上。 随后,虬髯大汉捡起了掉在地上的自己带来的那幅黑色挽幛,用力一展,再往高处一抛,挂在了江播的灵台上,只见挽幛上面用行书写着四个咬牙切齿的斗大的白字——“死有余辜”。 这时,江家门口外的几个家丁拿着棍棒进了院子,围着虬髯大汉,为首的家丁难以置信的说:“你难道真的是桓温?”那虬髯大汉郎朗笑道:“剪灭jian邪,得报父仇,我就是桓温!”为首的家丁颤声说道:“你既然杀了人,如不束手就缚,我们就要把你拿下!”那虬髯大汉桓温微哂:“就凭你们那点本事,恐怕还挨不了我的三拳两脚。不过我既然已经来了,就不打算逃跑,我就待在这里等差人过来。”说完,大马金刀地从身边拉过一把胡床,悠闲地坐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