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给你很多钱
生日？ 何远有些恍惚。 他都忘记他有多久没过过生日了。 工作第一年的时候，因为没钱，于是在公司里加班度过。 第二年也是加班，第三年加班，第四年在家里睡觉，第五年…… 一晃眼，已经五六年没过过生日了，久到连他自己都快忘了，还有生日这一回事。 “现在的小孩子都喜欢玩手机，朵朵还没有手机，我想给她买一个，就是对眼睛不好。对了，我看见电视上广告的那个，那个什么逆光也清晰，好像挺不错的，你觉得那个怎么样？”唐老的声音，将何远拉了回来。 “啊，那个手机啊，还不错，小孩子都挺喜欢的。”何远想了想，反应过来唐老在说什么，连忙道。 “那就好，那就好，你看，这些钱不知道够不够。”唐老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折叠好的塑料袋。 将塑料袋打开，里面是一块，五块，十块的零钱，甚至还有一些硬币。 “本来我今天想的是，他们要过来，把钱给他们，让他们给孩子买。 我老了，走路也费劲，看东西也费劲，要是给我假的，我也不认识，小远你年轻，对这些都懂，要不，你帮我买一下？” 唐老捧着塑料袋，一脸希冀的看着他。 何远愣了一下，小心的接过塑料袋，一脸郑重道：“好。” “我也不知道这些钱够不够，要是不够你跟我说，我去银行取。 我还有点棺材本，都存在银行，他们要了几次，我都没给。 说实话，我这些钱，最后还不是他们的，可就他们那种花钱方式，再多钱都给败光。 我就想给他们存着，他们买房欠了几十万，我总是放心不下，现在外面的钱也不好挣，这要是还不上该怎么办哦……”唐老絮絮叨叨道。 两人聊了好久，等到一瓶白酒喝完了，唐老才摇摇晃晃起来，说要回去睡觉。 何远强撑着睡意，将唐老送回家里，踉跄的回到老宅，一屁股跌倒在床上。 看着漆黑的横梁，何远被酒精烧的有些迷糊的大脑，竟然有些清醒过来。 他想到了很多，小时候因为没钱，他的父母选择离婚。 上学时因为没钱，别人过节互相送礼，他只能躲在角落写练习题。 高考后因为没有那一学期一万多的复读费，他选择去了大专。 上班后因为没钱，大雪天走几公里路，就为了节省两块钱的车费。 再后来，因为没钱，买不起房子，原本对他有意思的女人，也嫁作人妇…… 何远觉得，他的前半生，几乎都被钱推着走，推着走。 偶尔何远也会想想，如果他有很多很多钱的话，日子会是怎样的…… 钱。 钱。 钱…… 何远眼皮逐渐变得沉重，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道声音。 “后悔吗。” “……” “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悔现在的生活。” “……为什么要后悔？” “你原本可以跟别人一样，有一份工资不高，但足够生活的工作。 你可以在普通的城市，靠着父母的资助，买一套新房。你可以有一个漂亮懂事的女朋友，可以玩游戏，打球，爬山，练字，看书，做你自己喜欢的事。 可以靠着飙涨的房价大赚一笔，不用看老板上司的脸色。 你原本可以这样，你原本不可以用自己去拼。 你不觉得，这些年来，你过的很委屈吗。” “……” “你看，你高考失利了，所有人都在管你不努力，不上进，谁关心你为什么失利。 你选了大专，所有人都骂你，觉得你脑子有病，谁在乎你为什么不去复读。 你勤勤恳恳工作，熬夜加班抢进度，大家只会说，看，别的公司的谁谁谁，又出了什么成绩，谁会去想，你们中间的工资，团队，资源，差了几个数量级。 甚至就连你努力护住，差点被公司开除的下属，在你离职之后，也从未感激过你的付出。 你不觉得，这样活的很累吗？” “……” “活的这么累，你有想过，放弃吗？” “为什么要放弃？对，我后悔，我很后悔。 我后悔我上学的时候太不懂事，学习的时候没有抓住方法，最后高考失败。 我后悔我大学的时候不够努力，很多专业知识没有掌控，没有去升本，学历太低。 我后悔我工作的时候太过求稳，该进的时候不进，该退的时候不退。 我后悔，我很后悔，我后悔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为什么你总是怪自己，为什么你不怨恨别人？” “我怨恨谁？怨恨我的父母？ 对不起，我很感激我的父母，他们把我生下来，并且将我养育成人。 怨恨亲戚？对不起，我的亲戚确实帮了我很多，我对他们没法要求更多？ 怨恨我的同学？他们家庭条件比我好，难道条件比我好就有错吗？ 怨恨我的同事？只能说人各有志，你不能将你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别人身上，更何况，作为管理，不能及早察觉问题，本来就是我自己的责任。 所以，除了我自己，我还能怨恨谁？” 那个声音沉默。 良久，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这么豁达。” “豁达？人间不值得罢了。你看，时间那么短暂，为什么要把时间，花在去计较上面。” “如果给你时间，你会做什么。” “挣钱。” “挣钱？” “我需要钱，我想要的东西都很贵，我喜欢的人都很优秀，我想去的地方都好远，我想看的书还有很多，我要走的路都还很长。” “凭你的能力，你迟早能够挣到那些钱，你也能迟早过上你想要的生活。” “是啊，我也觉得，我迟早能够挣到钱。 但是，这个时候得到的，和以后得到，是不一样的。 就像小时候想要的玩具，长大后就不想要了。 钱这个东西，到的时间很重要。就像你要结婚，要买房，难道你要对另一半说，你等等，现在的房价我买不起，等过二十年，我就能给你个大房子了。 就像你亲人生病了，需要几十万做手术，你跟他说，你等等，现在我手里没钱，等过几十年，我就能够存到钱，给你做手术。 更何况，我现在已经没时间了……” 那个声音又沉默了，这一次，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响起来。 “如果，给你钱，给你很多很多钱，你会做什么。” “我想，做自己。” “做自己？” “以前我很努力的学习，很努力的工作，但我知道，并不是我有多么热爱它们。 而是因为我只有很努力很努力的工作，我才能往上走，才能挣到钱，才可能在某一天有足够的资本，做自己想做的事。 如果我有了钱，我就不需要做那些了，我可以把精力花在我真正想尝试的事情上面。 我想有个院子，想要养几只宠物，想养一些花花草草。 我想要打球，飙车，泡女人。 我想要尝试另一种，放开的，不需要为钱烦恼的生活。 我想要尝试另一种不同的人生。” “你，不会再过以前的生活了？” “那样拼命的生活，我已经持续十多年了，我累了。” “…… …… …… ……” 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何远的呼吸逐渐平稳，他又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他沉稳，内敛。 他抓住每个机会，做到自己以前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比如，在他十六岁的时候，他把母亲的遗产，成都二环边上的一套一居室，抵押给银行，换了十多万，投入股市，翻了差不多三四倍。 在他十七岁的时候，他又将股市里的钱套现出来，一边把房子赎回来，一边顺带着投资了一下房地产，囤了差不多两年，市值翻了将近一倍。 他抓住了百度，腾讯，阿里的股票，赚的盆满钵满。又将股市套现转入楼市，在低谷时入场，在高位时套现。 他有很多很多房子，很多很多钱，甚至当何远醒来的时候，他还清楚的记得其中一张银行卡的账号密码，记得卡里面存放着一百万人民币。 何远揉了揉发胀的头脑，想着昨晚做的那个梦，嗤笑一声。 也不知道自己受到了什么刺激，竟然会做那样的梦。 话说回来，这么不切实际的梦境，自己是有多少年没做过了？ 摇摇头，拿起旁边的香烟，正准备点上，忽然何远发现，自己的脑子特别清醒。 他总是睡不够，以前在北京的时候，经常早上起来，头痛欲裂，脑子昏昏沉沉的，浑身酸软，提不起劲儿来。 正是因为这样，何远养成了抽烟的习惯，光是每天早上起床，就要抽好几支。 因为熬夜频繁，何远抽烟抽的特别厉害，最厉害的时候，一天要抽两包半的烟。后来嗓子难受，吃药也不管用，实在扛不住了才逐渐减少到一包。 但是今天，何远竟然觉得自己格外的精神，大脑空前的敏锐，连呼吸道都变得清爽起来。 似乎为了证明不是自己的错觉，何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清爽的空气涌入鼻腔中，整个人像是沉浸在夏天的冰雾当中，格外舒畅！ “奇了怪了，我怎么感觉今天有些不太一样？”何远习惯性的推了下鼻梁，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没戴眼镜。 何远是高度近视，几年前就六七百度了，现在估计有将近八百来度。平时要是取了眼镜，一米之外人畜不分。但今天，他竟然能够看到几米外，窗台的轮廓！ “发生了什么事？”何远脑袋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仔细盯着窗户，发现自己的视力确实好了不少。 虽然跟戴上眼镜后还是没法比，但是比之前的马赛克，却是要强上不止一筹。 “难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何远努力回想，将昨天的事情都想了一遍，印象中，自己将唐老送回家，就回来睡觉了。 反倒是那张存有一百万人民币的银行卡账号密码，在回忆的时候变得非常清晰。 “开什么玩笑，我要是这么有钱，还用得着上班？”何远嗤笑了一声。 他努力拼搏了这么久，也才存下二十来万，一百万，相当于他之前不吃不喝，三年多的存款了。 但那个记忆太清晰，清晰到让何远总觉得，这就是真的。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手机银行app，输入了账号密码，并且按下了登陆键。 何远自嘲的笑了笑：“我一定是疯了，梦里的事情怎么能够当真，我要是能够登陆上去，能够有一百万，我……” 何远的声音，卡在了一半。